第99章 旧案

西方不败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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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回溯到三年前。

    元启十七年的夏天,全国各地雨水充沛。唯独京城干旱无雨。就是一阵风,也是热的熏人。天上连朵云都看不见。连日的酷暑难当,连皇帝陈晟澈都生了病。

    每到夏至,皇帝总要从御书房移到乾坤万象园中的翠渺烟霏斋去避暑。翠渺烟霏斋靠近绿芜水榭,中有九孔泉水趟过玉带桥,汇成三十多尺高的瀑布流下。最是阴凉清爽之处。

    一日,皇帝在斋中纳凉过后,背部长出了许多绛红的脓疱疮。太医正说是蚊虫叮咬所致,便开了外涂的药膏。日子久了,疱疮破花,化为臭不可闻的脓水。左右服侍的宫女,太监无不掩鼻而过。只有长公主芊芊不顾脏臭,日日躬亲侍弄汤药,侍候在君王左右。

    待皇帝痊愈之后,感怀长公主陈朝阳孝心可嘉,想为她的养父母正名。便招寻龙县令陆承泽进京受赏封侯。九月,陆承泽面见圣上,当堂加封为寻龙伯,享三品俸禄。侧室赵姨娘也对长公主有养育之恩,扶正之后,受了三品的诰命。

    本来,事情到此为止。但是九月十一日,长公主为养父母践行的晚宴上。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大事:一位随着陆县太爷来到皇宫的贴身老仆,忽然撞响了景阳钟。说长公主并不是芊芊,而是陆家本来的二小姐。

    这老仆宁愿以死相谏,说要还二小姐陆海烟一个清白。还说驸马爷云缨也是同谋。当然,这老仆的背后肯定是有人授意的。鬼都想的出来,是朝廷上有人要搞倒长公主了。梁王郑君琰接手此案后,就把案子交给了刚调任刑部的董弗之处理。

    梁王还叮嘱董弗之,关于这件案子,半句都不能泄露口风。

    但是董弗之是个胆大包天的。也不知这老仆给他看了什么,董弗之也一口认定长公主“弄虚作假,埋汰天家骨肉。欺君罔上,弃掷国法伦常”。

    调查了两个月,董弗之写了一封奏折,呈递了上去。梁王和皇帝人手一份。奏折的内容,简直令人触目惊心。

    董弗之查出来:陆家本来有个二小姐叫做陆海烟。这陆海烟才是当年那小公主的奶娘孙轻云带回来的孩子。陆海烟和云缨闹过不和。然后有一天踏青,云缨和陆海烟单独出去,结果陆海烟就淹死了。而小丫鬟芊芊包庇了云缨。

    因为陆家老小担当不起养死公主的罪名,便拿芊芊冒充了长公主。

    当然,一石激起千层浪。

    梁王殿下选择了不相信,当然,就算是真的,他也会维护云缨到底。

    但是长公主和陆家人就没那么幸运了。长公主向来和梁王不和。当年驸马爷云缨失踪之后,是长公主连写三封信给了梁王。据说,梁王看了长公主的信,当场掀翻了桌子。然后,三天三夜,滴水未沾。还雕出了一尊驸马爷的小像,随身带着。

    而长公主得到消息,则是冷笑道:“殿下他害了我的驸马爷,我也不要让殿下好过!”

    可见,二人的关系非常坏。

    所以,当陛下震怒,开始整陆家和长公主的时候,梁王殿下没有伸出援手。

    陛下刚开始信了董弗之,他命令刑部尚书陆四洲将陆家人拿下狱。包括陆承泽,赵姨娘,陆海楼,陆海堂都被拿进天牢。芊芊则是圈禁在凤祥宫,不得出半步。皇帝要求刑部务必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以正明正典刑。结果这一查,就查了整整一年。

    以董弗之为首的一干文臣,想法设法将芊芊“冒充公主”的罪名坐死。但是除了那个陆家老仆人的口供,倒也没查出什么铁的物证来。而陆家人和长公主更是一口咬定了董弗之是诬陷。双方僵持了整整半年时间。其中长公主一度要被拿下天牢,却因为证据不足而作罢。

    半年之后,皇帝身体不适。他已步入花甲之年,侄子陈朝临不愿意见他,女儿陈朝阳被圈禁。或许是人老心软了,也或许是消除了对长公主的怀疑,便下令刑部释放了陆家人。不久之后,芊芊也恢复了长公主的名分。

    长公主不计前嫌,服侍在君王左右,得了一个至孝的好名声。

    元启十七年震惊内廷的真假公主案,就此作罢。因为牵扯到皇室丑.闻,所以皇帝下令:所有经手此案的人,半个字都不许透露出去。

    但这里面千丝万缕的算计多得令人意想不到。

    先说那始作俑者陆家老仆。这陆家老仆在此案消停后不久,就莫名其妙死在牢中。还有主办此案的董弗之,本来他弹劾公主失败,离间天家骨肉,乃是灭门的死罪。但当时,董弗之已经身兼二品侍郎衔。皇帝言:自朕执政十六年来,未杀过一名二品大臣,改把董弗之充军流放。

    但是这流放的地方也不是别处,正是梁王陈朝临的部下。不久之后,陈朝临在军中重用董弗之,将他从罪奴身份提拔为四品参军。不久之后,董弗之借助梁王这东风,更是升到了三品巡查使的高位。重回京城受到重要。

    但是董弗之回来,最恨他的就是陆家人。

    陆家无故招灾,而且多年前尘封的秘密被人所知晓。陆海楼和陆承泽父子两个早就有了将董弗之灭口的打算。本来,以陆海楼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加上陆承泽多年经营的同僚关系,小小的一个董弗之,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更何况还有长公主芊芊的帮忙。

    结果却是:无论是刑部受审的半年间,还是董弗之被发配到山海关的这一路上。一直有一股强大的势力保护着他,陆家重金买通的黑道杀手,居然无法杀掉一个有罪在身的小吏。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不久之后,陆海楼恢复了吏部侍郎衔。他委托了不少同僚来彻查董弗之对陆家下手的始末。结果却意想不到:董弗之的后台,就是梁王殿下。一旦事情真的涉及到梁王,那陆家就不能对董弗之下杀手,甚至都不能与他为敌。

    当时,梁王虽然远在边疆,但他的势力已经渗透到朝中各个角落。陆家人与梁王作对,无疑是以卵击石。

    事已至此,陆家人再怎么生气,也自知不是梁王的对手。只得无奈咽下这口气。陆承泽为官多年,还没尝过监狱之苦,回乡之后大病一场,身子骨远不如从前了。而芊芊被□□了半年,出来之后添了许多病。每日除了照顾父皇之外,其余的事情一律不管。

    董弗之的一篇弹劾,给陆海楼,给长公主带来了半年的牢狱之灾。自己却毫发无伤。

    更让人陆家人气愤不已的是:不到两年时间。董弗之在梁王的扶持下,担当了各直隶的巡查使,兼任钦差大臣。官位提拔成正三品。这样一个弹劾污蔑公主,还给陆家带来灾难的人,却在梁王的青睐下活得风生水起。谁忍得下这口气?

    陆承泽一连上四封弹劾,但都被监国的梁王留中不发。陆承泽一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大的亏,没丢过这么大的脸面,最后气得辞官归田了。

    讲述完了。陆海楼阴沉着一张脸凝视她。气氛说不出的压抑。

    云缨则哑口无言。依陆海楼的脾气,这般严厉的眼神,已经代表他的极端愤怒了。想想,董弗之无故为陆家招来一场灾难,最后不了了之,连个说法都没有。难怪陆伯伯会气得辞官不干了。而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很可能是她的夫君。

    云缨极快地整理了思绪,不禁道:“董弗之弹劾芊芊,怎么感觉是冲着我来的?”

    陆海楼冷笑道:“你倒是挺明白的。我们一个小小的陆家,在梁王眼中连一只蚂蚁都不算。长公主更是和梁王极少往来,他不必费这个心思,一边抵抗着外敌,一边算计着陆家。想来,只有你在他的心中才有那个分量,让梁王导演一出真假公主的戏码。”

    陆海楼说的不错。她太了解郑君琰了:芊芊的公主身份问题,不足以让他如此大动干戈。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再想想,芊芊那时候为她在宫中主持一切,可能会被人记恨上了。有人要借陆家老仆扳倒芊芊,结果被梁王发觉她和芊芊可能真的有问题,就让人彻查。

    或许,梁王对她们本来没有恶意,最后却伤害了陆家和芊芊。

    但不管怎么样,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还伤害了芊芊和陆家。她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

    她接着分析:“能查到陆海烟才是长公主,并且收买了陆家老仆举报。这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情。所以,我猜是有人想扳倒我或者芊芊,所以调查我们两个的背景。然后知晓了芊芊可能是假的。于是对梁王殿下上言。一旦芊芊冒充公主的罪名坐实了。我也成了欺君之人。只是,这个人还未行动,我就先失踪了。但芊芊遭了秧。”

    刚说完,她又否认道:“那也不对。即使我欺君,君琰不至于如此绝情对陆家。肯定在真假公主的问题上,有人动了手脚。比如说我和芊芊处心积虑□□。才会让君琰痛下狠手。”

    陆海楼点头赞道:“原本这些话我想跟你说,你自己想得明白便好。梁王殿下肯定想知道此事是否真假。便借用董弗之这个不怕死的初生牛犊的上奏弹劾,逼着云,陆两家说实话。”

    云缨低下头,十分抱歉道:“对不起,不管怎么说。是君琰做得不对,让你们陆家和芊芊受累了。”

    陆海楼不管她的道歉,接着分析道:“按理说陆家下狱。云家也该被捉拿才对。结果云家却始终安全无虞,这更肯定是梁王的手笔了。他可以将我陆家人投下监狱,但是因为你的缘故,绝不会对云家人出手。”

    云缨心下一酸,说不出是苦楚还是委屈,一时间,觉得夫君辜负了自己的信赖,这是什么一种心情?不能想象做出这种事的人居然是郑君琰!

    她豁然站起身,郑重其事道:“陆哥哥,这件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还你们陆家一个说法。假公主的事情,就算我们两家是欺君,那也是迫不得已。容不得谁利用这件事来伤害我们!”

    “云缨,陆家倒不要紧。我现在担心的是公主殿下。”

    陆海楼沉默一会儿,接着道:“你知道的,我们还有家人。但公主只有你一个靠山。这四年来,她过得很苦。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她吃了一惊:“为什么?”

    陆海楼叹息一声:“自从真假公主的案子过后,陛下表面上与公主和好。其实对她猜忌不已。将以往陪伴公主的宫女,太监都打发走了。只准公主在乾坤万象园和凤祥宫之间走动。公主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你看外面二十一岁的姑娘谁还没当娘的?”

    她顷刻明白了,再想到昨日芊芊寂寞地绣着并蒂的莲花,多子的石榴。那一副画面,说不出的幽怨。不禁大骂道:“陛下不想将芊芊嫁出去……这个老不死的!”

    陆海楼冷笑道:“云缨,归根到底,耽误了公主的人是梁王。你纵然偏心那个人,也得明白没有梁王,陛下不会圈禁了公主殿下。”

    她沉默不语。

    陆海楼也起了身,掸去肩头的梨花如雪:“云缨,不要忘记你欠我们许多,以后一一偿还。别再忽然消失不见了。”

    告别了陆海楼,云缨便去看望芊芊。一路上,她想了不少道歉和安慰的话语。都显得那么单调无力。又痛骂郑君琰:这厮是哪根筋搭错了。明明知道她和芊芊之间的羁绊,居然对芊芊下了手!他到底怎么想的啊?!

    头一次,她怀疑他的深情。

    踏进凤祥宫,走廊上没了闹人的鹦鹉,也没有报信的宫女。不禁更加戚戚然。信步走到滴水檐下,刚想踏进去,眼风一扫。却生生止在宫门口。

    她今生,从没见过这么美的画面——

    一袭逶迤拖地的绣凤嫁衣,如朝霞染就般灿烂。腰身以上,绣着一双凤凰正穿过盛放的鞓红牡丹。裙裾上,绣着朵朵金英石榴,露浥红莲。而织就它的那人,正依靠着美人榻,十根青葱玉指翻飞。用平金法,将两只翩跹的蝴蝶绣在袖口,定格了展翅翱翔的那一幕。

    芊芊宝钗压髻,尽管衣裳淡雅,不施粉黛,依旧是绝代芳华。眼角眉梢,每一处不是人间最美丽的风景。她亲手缝着这件嫁衣。完全不知,此刻的自己有多么令人怦然心动。

    云缨停在门口,生怕惊动了这一副唯美到亘古的画面。看了许久,悄悄地退了出去。

    头一次,她觉得没脸见芊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