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故人

西方不败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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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醒来后,云缨穿上珠衣鹅黄,缚着石青束带。再就着铜镜,绾了一个女儿家常用的流云髻,用华胜金步摇插在双髻之中。

    隔着一重紫绡纱幕,郑君琰看着她的背影:她正引臂将一支华胜插在云鬓之中。这个姿势异常柔软优美。不过,胳膊上有个“郑”字的烙印,虽然痕迹淡褪,仍旧白璧微瑕。

    就这么随便一看,他就动了心。爱情就是这么不可思议。他的小美人,一回眸的风情,简直雅到骨子里,秀到心尖上。令他心甘情愿把她捧在手掌心。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云缨回过身来:“君琰,你今早没事吗?”他走上前来,给她整了整衣冠。笑道:“待会儿去书房,你陪我一起去。”

    本想拒绝,但看他剔透中带着点希翼的眼神,却是忍住了。去了书房,她先在一旁研磨陪侍,看郑君琰审批了十几份奏折。字迹一色钟王小楷。如今,兵部,工部,吏部的奏折,都是经由郑君琰的手发放下去。俨然是个监国太子的模样。

    午饭后,他牵着她的手,走出院子散散步,却看外面已有黄昏光景。因为久别重逢,男人对她看守得紧。她去哪里,他都寸步不离地跟随。好像身后多了一条哈巴狗似的。她想折荼蘼花,君琰就先她一步,采下一串给她。

    宿雨沾襟,虫鸣鸟静。

    “君琰,那五个刺客你就放了吧。”她把玩着荼蘼,道:“我欠他们族人一个人情,说什么也不能杀了他们。”

    郑君琰挨在她身边,道:“有几个人质在手上,那什么族人也不敢对你动手。等带你出了武陵,我再把他们放回去。”

    以怨报恩,已然于心不忍。但是她劝不动郑君琰,只能徐徐图之。她又跟他询问了关于朝廷,关于江南太子部的一切。

    老皇帝病危倒是真的。这还与她有关系:四年前,郑君琰在边疆集结十万大军,攻进平城。本是先斩后奏的事儿。结果老皇帝知道后,大发雷霆。正想派遣使者,把梁王殿下押送回来。结果前方捷报频传,不过几日,平城拿下了。还附送一个海叶的公主人质。

    一时间,朝野震惊。各种祝贺赞美的表文络绎不绝,民间的百姓也是交口称赞。把个梁王夸成了大陈英雄,百姓救星。皇帝再怎么个不爽,也知道此刻处理梁王,只会惹来众怒。于是,老皇帝先把这口气憋着,让他回来封赏。而梁王并不遵旨,仍旧逗留在平城一带。

    老皇帝这才反应过来:他这个侄子,是彻底与突厥人扛上了。但是没办法处理他。就干脆把他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意思很简单: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梁王殿下也没让众人失望,大手一挥,把甘肃,武威作为后备粮仓。换下一批贪墨官吏,重用景裕等新帅。励精图治一年多,兵强马壮,士气如虹。次年亲征就把图勒一部也收了。如此一来,老皇帝明白自己彻底管不住这个侄子了。

    不仅是礼部,吏部,刑部。连兵部,工部都被梁王收服在麾下。说到这里,郑君琰冷道:“叔父毕竟老了,不能由着他的性子胡来。”

    她也甚是喟叹。只是,想到那个铁血手腕的梁王,居然就是面前之人。还是会觉得心悸。

    接下来的发展,她也知晓一二——自从图勒战败之后,梁王的威望完全高过了皇帝。明明,功高盖主,偏偏,梁王殿下就是不肯回去“受赏”。聪明人晓得,梁王殿下是避嫌。毕竟一山不容二虎。

    但是梁王四年不回京,不见陛下一面的原因还有一个——

    “云儿,陈珊的事情我听说了。”他的目光幽深了起来:“原来你早就知道叔叔将陈珊指定为我的王妃。我很担心你是因为这件事,才要一走了之。”

    他以为,她是愤怒陛下指定陈珊当梁王妃,所以离他而去。以至于,四年来,他把失去她的怨恨全副付诸在陛下身上,连一面都不见。梁王不见陛下,是他这辉煌的四年唯一的诟病。被成百上千的人骂了不孝。礼部的人骂得最甚,乃至拿不孝做文章,要将他的王位剥夺。后来在邱丞相的压制下,才堪堪堵住了悠悠众口。

    再说陈珊和梁王的大婚。那一年的秋收之后,皇帝果然要给梁王成婚,指定陈珊为妻。甚至派了使者,不远千里将安阳郡主陈珊送到他的身边。不过陈珊此行,完全是触霉头。郑君琰把怒气付诸在陛下身上,连带陈珊一起不见。

    五日后,陈珊到他行辕前哭诉,求见一面。

    结果梁王派了使者告诉她:你回去给陛下带个话:侄儿已有佳偶,不劳叔父操心。就是这两句话,把皇帝给气病了。

    她沉默了很久,才道:“君琰,那是我和陛下之间的过节。不关你的事。”

    男人小心翼翼地亲了亲她的额头,道:“云儿,你回来实在太好了。能这样陪着你,看着你,简直是梦一般的幸福……”

    不,梦中也没这么幸福。因为关于她的很多梦,场景是临别前的那一次对话。他试图挽回她渐渐远去的脚步,却一次比一次徒劳。徒劳的,醒来就要买醉,才可以消除求而不得的思念。

    如今,他抱她,吻她,又占据她。享受她的热情与温柔。方才晓得,为何只羡鸳鸯不羡仙——他的小美人的滋味,够他死个一万次。

    但云缨低垂着头,她并不开心。郑君琰收押了那几次个刺客,又不过问她这些年的去向。她想他是否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如果是那样,是否会猜忌自己?如今又被他纠缠着,世事兜兜转转,怎么又回到了原地?

    “云儿,怎么不高兴?”

    她摇了摇头:“太闷了。”

    他摸了摸她的脸:“那明天我带你出去看陵墓好不好?”

    陵墓有什么好看的?

    她不懂,但是第二天,她还是跟着郑君琰前去参观“陵寝”了。清晨出巡,青龙,朱雀两个为伴。一路走马观花,渐渐走入白山黑水深处。

    她向来是个细心的人,一路留心这陵墓的选址,发觉很是讲究:周围有九座连绵起伏的郁郁山头,有一道飞流直下的瀑布。正是应了风水中的“九龙抱水”的格局。不过呢,水龙福地,安葬女子则可以保佑后代子孙昌盛。若是安葬了男子,则会为家族招来祸事。但钦天监正范之焕不至于在选皇陵一事上犯下如此谬误。

    只按下心中蹊跷,且看郑君琰这是唱的哪一出戏。

    不多时,到了陵墓前面。二人翻身下马,但看巨大的陵墓入口已经依山傍水开凿了出来,里面一片黑黢黢的。墓道两旁的翁仲已经建好。

    两个衙役打扮的人提着灯带他们到了陵墓口。进入黑黢黢的墓道当中,换了青龙,朱雀一前一后引路。云缨紧紧拽着郑君琰的手。忽然,前面传来惊天动地的“咚!”声。好似万斤重的陨石砸到地上。云缨脚下一个踉跄,急忙扶住了墓壁。

    郑君琰把她拉到怀里,道:“云儿不怕,马上就到了。”

    她只是吓了一跳:“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正说着,又是一阵“哗!”声传来,声音不甚响,却离得很近,里面夹杂了一声“喝!”。云缨陡然心中雪亮,放开郑君琰的手,径自走了过去。只走了十几步,便转过一个弯子——前方豁然开朗,往下面看,墓室的周匝都围着巨石堞雉,墓室中央没有什么陵寝。只有一支黑压压的军队正在演练着武功。一排排刀盾银光耀目,人山呼海啸般喊着“喝!”声。

    这山腹之中,竟然有个巨大的演兵校场!

    她看得是目瞪口呆。

    须臾操练停止了,号角战鼓齐鸣。从石阶下走上来一丛军官。她一眼认出领头的人是景裕和罗文龙。他们看到她,也是大为惊讶。来不及寒暄,郑君琰已经走了过来。一众军官顿时撩袍跪叩下去。不知不觉间,几万人的军队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长跪在地。

    鸟瞰全场,不经心旷神怡。在这空旷深邃的陵墓中间,人群黑压压地跪倒向郑君琰行礼。咫尺天家尊严,神圣不可侵犯。此时此刻,她才明白了什么叫做君临天下。

    怪不得,为了一个皇位,自古以来无数枭雄争得你死我活。这种号令天下的尊荣,这种俯瞰苍生的骄傲。哪怕一生只能享受一次,也足以让人粉身碎骨,赴汤蹈火去追求。

    她很快平静了澎湃心潮。听罗文龙为首的军官齐声说道:“卑职等恭迎梁王殿下,给殿下请安!”接着,底下数万名士官齐跪俯伏、山呼海啸般高唱:“恭迎梁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却听郑君琰道:“见到梁王妃,怎么不行礼?!”罗文龙等人赶紧补充道:“见过王妃娘娘!恭迎娘娘金安!”

    她讪讪抽过手,却看到景裕一直盯着她看。看得她居然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

    接着,郑君琰牵着她拾级而上。到了最顶层,他先俯瞰了一遍军阵,然后对景裕交代说:“萧陌就快要动手了,你们抓紧时间。半个月后,景家军就要开赴京城。”

    景裕道:“殿下放心……娘娘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竟不通知一下,我等没有来得及接待娘娘。”

    云缨早看到了这阅兵台上只放了一张金龙须弥座。遂道:“今儿我是个不速之客,还是沾了殿下的光而来。本来想,一座陵墓有什么好看的。哪里料到你们唱了一出芥子纳须弥。”

    郑君琰笑道:“若菩萨住是解脱者,以须弥之高广,内芥子中,无所增减。意思就说,须弥山再大,也可以纳入小小菜籽之中。王妃这是赞美我们神通广大呢。”

    “多谢娘娘抬举!”罗文龙毕恭毕敬一礼。

    景裕深深凝视着她,好像有千言万语:“娘娘这些年在哪里过的?怎么一个消息都不传回来?”

    云缨心里一酸,就想要哭了。但是下面几万名兵丁看着,怎么也不能当众失态,只回道:“景兄,好久不见。我,我这些年过得还不错。只是有点麻烦…”

    “娘娘……”景裕也红了眼:“四年前,卑职没护送好娘娘突围,实在罪该万死!卑职常想,若是能让娘娘回来。纵然万死不辞!”

    她哭笑不得:“你是三军统帅,当以大局为重。”再这么叙旧下去就要失态了。郑君琰忽然拉过她的手,又让景裕,罗文龙两个人退下。对她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来日方长。”

    看完了军队操练,郑君琰带着她,一步步退出了这个藏匿了无数秘密的山洞。出来之后,虽然是一样的黑山白水,感觉却不一样了。

    她问道:“这里是什么时候建造的?用来做什么?”

    “景裕来南直隶募兵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地方。他小子把里面修饰了一下,当做练兵场。”

    郑君琰一边走,一边解释给她听:“萧陌有意趁着京城空虚之际,重蹈景王之乱。我就将计就计,将人马放在京城之外训练。”

    “萧陌真的要动手了吗?”

    郑君琰道:“太子的命也就剩下一年不到了。萧陌肯定要趁着太子还在世的时候动手,还给太子一个江山的。”

    “太子人都奄奄一息了,还想着那个位置?”

    郑君琰道:“云儿,你不懂陈朝奕这个人。当初,萧陌在靖王被捕之后劝阻他不要登基。但是陈朝奕被几位老臣的话冲昏了头,觉得天下不可一日无君,执意要坐那个皇位。这才成为了叛贼。萧陌虽然对陈朝奕不满,但是萧陌为他挑起了大梁,全力与我为敌。”

    她听了也不是个滋味:“良禽择木而栖,萧陌既然是百年难遇的奇才,为什么不脱离太子一部呢?”

    郑君琰叹息道:“萧陌聪明归聪明,但是他这个人输就输在太仁义,太忠心。”

    她想到萧陌曾说过一句话:“得一英主而伺之易,守一庸主而忠之难。如这茶,若是违心的滋味,又岂能朝夕相伴。”

    但是,萧陌却守着一碗违心的茶,始终矢志不渝。

    她深吸一口气,假如对手是萧陌,天下又有谁有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