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寒露初降若木身

白药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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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前为止,可看出司楹和赋怀渊对若木似是有些不忍,雪世的心我暂且琢磨不透,可是白长泠……他性子刚烈、城府极深,想得到的东西一定会得到。

    话又说回来,若木灵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孩子,他们一只手指头便可以捏死她,他们为什么迟迟没有下手呢?难道说若木灵只有长大成人后再死,他们才能开启万神图么?——这便是时机未到的定义么?

    如此说来,若木灵是不是天生便拥有驾驭万神图的能力?如果我使法子叫若木灵在被他们害死之前,得知这个消息,是不是能改变仙灵咒法?

    这个猜测,*不离十。

    我站起身,气愤地将檀木桌上的墨砚一扫,手却扑了个空。

    白长泠勾、抹、挑、晕,又一朵粉莲跃然于纸上。

    反正他也同样看不见我,我倒不如先去找赋怀渊,起码那只小苍吾能感知到我的存在,说不定它便是我改变这整件事情的关键因素。即便不是吧,它也能陪我解解闷。这劳什子盘古灵墟,实在是乏味得很。

    愤愤然想了晌,这才出屋。

    刚一走到门口,迎面扑来一阵药香,苦中带甘。我定了定心絮,凝起灵力,向山下莲塘而去。不知那只小苍吾还在不在那里。

    一进荷池,但见苍吾身上弥漫着一团白雾,丝丝纯净的仙灵之力掩在里头。

    这小家伙,别看短腿短脚,修炼起来倒是一点也不含糊。

    我伸手探入白雾中,在苍吾脑袋上揉了几张,笑了笑:“小狗,有点本事啊。”苍吾将白灵撤去,冲我恼火地吼叫起来。我顺了顺他的毛,“乖,五百年后你还得靠我呢。”

    苍吾被关在锁天塔百年,现在不知被万神图带到了哪里,真是令人着急。

    赋怀渊一袭白衣现了身,怀里的若木正哇哇大哭,哭声极大,应是饿了。赋怀渊望着若木哭得绛红的小脸,一脸无奈。

    这小若木灵自打出生就没吃过奶水,被赋怀渊抱着这么飞来飞去,亏得是若木之灵,要是换作凡间婴孩,早被折腾得半死了。我急了,大声朝赋怀渊道:“快去给她找奶娘啊!”

    赋怀渊听不到我说话,望着司楹的屋,“后土,她饿了。”司楹的声音自阁楼传出,“帝尊,自己种下的因,自己亲尝其果,别人帮不得。”

    “这里只有我们四人,若去人界寻奶娘,恐会引来其他仙、妖入盘古灵墟。”

    “塘里有莲蓬,水下有藕尖,你弄一些,回家切碎以清水煮半个时辰,加小米再炖半个时辰,取其清汁。”

    “好。”

    赋怀渊将若木轻轻置于地上,吩咐苍吾看好,自个脱去鞋袜,挽起衣袍,卷了裤脚,低头,将手伸入水里,寻了荷茎去摸水下的藕尖。我被他露在外头的那两截雪白小腿给馋得流了口水,苍吾跳起身与我平齐,肉乎乎的小爪子按在我的双眼上,呲牙咧嘴叫唤。赋怀渊许是闻见苍吾吼叫声,抬起头来,轻斥:“苍吾,莫要如此大声,吓坏了月儿。”

    我的心砰然一动。

    想当初,他也是用这般慈爱的态度对待粥粥,一言一行极尽疼爱。

    待寻到藕尖和莲蓬,赋怀渊自水里出来,上岸,以仙力去除身上的湿意,抱起若木,踏风而去。

    瞧此情景,我不由暗思,莫非赋怀渊在水里也没有仙力?

    一路相随来到起初望见的那片碧湖边,过湖,在万里藤蔓中落了下来。赋怀渊将一团白色灵光置于藤蔓之上,再把若木轻放到灵光上。

    这便是……赋怀渊的家?!

    我望着面前深深浅浅的绿,头皮发紧。

    赋怀渊就地变幻了锅碗瓢盆,着手为若木准备吃食。

    然而,四个时辰过后,若木已哭得声嘶力竭,赋怀渊的锅里依旧只是一片狼藉。以仙力幻出的柴被放在锅里燃着,混合米粒、清水、嫩藕尖,看得苍吾都在一旁作呕。我急得双眼发昏,一把抢了赋怀渊的锅铲:“老赋,你怎么煮个粥都不会,来来来,老娘教你。”

    万里藤蔓相互纠缠,锅碗叮当作响,我以飘香十里的一锅香粥结束了若木的哭泣。

    我将水汤一勺一勺地喂进若木的嘴里,仿若在照顾粥粥小时候。

    粥粥小时候十分挑食,吃我的奶水长至一岁,断了奶后我煮以米汤喂食,后来大些,需要添肉添菜了,可粥粥却只爱吃肉,半点蔬菜都不吃。为了均衡营养,让他长得壮实,我和娘想尽千方百计将菜做出肉味,粥粥这才勉强吃一点儿。不过直至现在,粥粥仍然不吃芹菜、土豆、香菜、茼蒿等一系列气味重的菜。他说有一股子中药味儿,吃着难受。

    脑子里念着粥粥,眼睛里望着若木,不知不觉笑了。

    苍吾在一旁啊呜地直叫唤,让我分他一点儿,我将它一脚踹飞,继续用木勺喂若木,若木伸了粉嫩的小手,抓住了木勺。她的力气出奇的大,竟将木久从我手中夺了过去。我去抢木勺,手自木久柄上端穿透而过。

    我……我不是一片虚影魂魄么?触碰不到任选物体,为何方才我能使用锅碗?

    陡然明白这一点,我转头去看赋怀渊,正见他淡淡地蹲在一旁,眼里并无惊诧之色。我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未动,我又打了他一拳,他依然是那眉清冷的眉眼,我失望地丢了粥碗,愣愣坐到了一旁的藤蔓上。

    一会儿能碰,一会儿又不能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吃过清汤,若木熟熟眼去,今日也是哭得极累,睡着了双手仍然紧握着小拳头。赋怀渊将身上的白袍外衫解下,搭在了她身上,柔柔望了她半晌,飞身往司楹住的方向而去。

    我跟在他身后,见他到了司楹家门外,说了句感激的话:“后土,谢谢。”

    司楹隔了门回道:“我未帮上忙,无需言谢。”

    赋怀渊抬手,朝她作揖,而后又返回了“家”。守在若木身旁,一刻未离身。

    以赋怀渊方才的视线来解,他看不见我,只能观锅铲与碗勺齐飞,藕尖与清水一色,而后饭便做好了,小木勺舀了清汤,喂进若木喂里。——这不恰好像是仙力所为的么!他当是司楹在暗中助他了!

    老娘我心头委曲无人诉说,转头瞥见苍吾贼头贼脑爬到若木的身边,用鼻子嗅嗅若木的小脸,我抬手一巴掌,把他拍飞。他啊呜一声,滚进了藤蔓之中。赋怀渊听到响动,回眸望来,见苍吾在藤蔓中默默落泪。

    赋怀渊:“苍吾,发生何事?”

    “啊呜呜呜……”

    “从明日起,将修炼术法的时间用做修炼人语。”

    “嗷呜呜……”

    夜里,起了浓雾,天转寒,若木偎在赋怀渊的怀里取暖,我以透明的身体,双手环抱着自己,与赋怀渊背靠背坐着。

    月上青天,满至银轮。

    寒冰之气蔓延至整片藤蔓中,浓郁得几近诡异的冰雾穿透每一根绿茎,化成白霜,裹在上头。

    虽没了身体,但感觉尚在,寒霜沾染身上,冷得我颤栗不已。

    赋怀渊将若木紧紧拥着,半点冰霜也没叫她沾上。

    寅时末,东方渐白,寒霜退去。

    我动了动身子,用力吸了几口藤蔓的清香,神清气爽,又是崭新的一天。魂魄竟能同神仙一般不需要睡觉的,真是稀奇。赋怀渊若不是因为若木需要睡眠,他也无需坐在这里一整晚。

    “月儿,起床了。”

    赋怀渊将若木抱着,轻轻拍了拍,站起身,望向东边既白的天。我点点头,嗯了一声,明知他唤的不是我,却忍不住做了回应,跟着站了起来。朝阳破青玉天而出,霜雾被暖日散成飞絮,宛如云间景。

    我探头去瞧若木,她未醒,双颊两坨朱红色格外引人注目。

    发烧了?

    伸手摸,手却穿透了她的身体。

    我无奈地朝一旁刚醒来的苍吾道:“快去看看若木怎么样了?”苍吾哼唧一声,将头一偏,当作没有听到,我踢了他一脚,“再不去把你食物都吃光!”

    “嗷呜呜……”

    苍吾低吼,埋怨了我一眼,扭着小肥屁股去蹭赋怀渊的白衫,赋怀渊低头,感知到苍吾的思绪,一愣,忙抬手抚了抚若木的脸,既而大惊失色,手颤了一颤。

    头一回见他如此惊慌,我心一惊,若木才出生不久,该不会如此倒霉,患上了新生儿最容易得的疾病吧?新生儿刚来到这个世界上,抵抗力极其微弱,非常之容易生病,而其中最要命的,便是窒息——仅有心跳而无呼吸,或只有不规则、间歇性的微弱呼吸。

    这种情况,轻者只需要倒掉过来拍打屁股、弹弹脚心,清除掉堵在喉咙里的异物,便无需要紧。而重者,则会导致窒息而亡。

    若木是大地之灵,怎会如凡间婴儿一般生病?

    赋怀渊唤了几声“月儿”,若木皆未醒,甚至连动也未动,他将脸凑近若木的胸口,听了半晌,脸色刷地煞白。我被他这样子给吓到,愣在原地。

    他是神仙,该不会连个小婴儿也救不活吧?

    “月儿,醒醒!”赋怀渊紧紧抓住若木的襁褓,指尖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