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澧水渡口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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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蔫们(湘西方言,“你们”的意思)莫故作玄虚,港(湘西方言,“说,讲”的意思)一哈子。”梦华说。“不港就算了,本姑奶奶还不愿意听了。”

    喜二佬并非是成心吊梦华的胃口,而是他知道,这句话意味着怎样的后果。只要一不小心失口说出来,整个玉湖坪将会地裂山崩。为此,无论梦华怎么说,他俩就是“王木匠修猪篓(湘西方言,“栏”的意思)——百口不开”。

    梦华心想,套是套不出他俩的话了,这么热的天气,与其和他们无价值地熬着,不如回到家里还舒服一点。想到这里,梦华拿起锄头快步回家去了。

    “喂,民湖大哥,蔫还不晓等(湘西方言,“晓得,知道”的意思)吧。”成均逢人就说。“汤书记昨晚些儿(湘西方言,“昨晚”的意思)绊(湘西方言,“摔,跌”的意思)的乃个伤哈,只要一想起来哈,好很骇人(湘西方言,“吓人”的意思)的。”

    “是乃们(湘西方言,“怎么”的意思)回事儿嘛。港到听哈。”

    接着,成均和喜二佬这对活宝,像说相声似地,开始想当然的夸张表演。关于他俩,算得上是一对天生的民间表演艺术家。比如只有一丁点儿那么大的事儿,通过他俩的艺术加工,一定会搞得比天大的事儿来。当时年龄最长的老太爷西忠曾对人说:“成均和喜二佬这两孩子,天生就是搞艺术的艺术家。可惜生得不是时候。”

    显贵摔伤一事儿,原本就没有多大点儿事。可是,通过他俩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所谓艺术加工和添油加醋,几乎看不到事实的真相了。当然,对这件事,如果是公正的或者正面的褒赞,那么,在群众中也会起到一个带头的、积极的典型形象。那样的话,他俩的超艺术创作就会被人们所接受。同时,也会赢得全大队,乃至是全公社的干群们尊敬和尊重。可是,他俩却任性惯了,简直是太任性了,任性得匪夷所思。同时,他们也惹事儿了,惹下了天大的事儿。

    显贵晚上受伤,是他牺牲掉了自己的休息时间,去各个生产队检查防洪防汛等工作,由于时至深夜,又累又渴望,精神一恍惚,整个身体失去平衡,被摔伤了。这本是值得大家学习的榜样,是一个很难找得到的正面人物。可是,喜二佬和成均却来了一个抹去事实真相,编造成一个“想当然”的桃色绯闻,差点儿毁了几个家庭不说,梦华差点儿就成了这起风波的牺牲品。

    当然,说他们是成心,是不对的。他们的本意是想开个玩笑。可未曾想到,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事实上,始初,他们并没有想那么多,只觉得平日里,大家聚在一起,你鞭笞我,我埋汰你。无论大事儿、小事儿,大家只要聚在马桑树下,一起说说,一起笑笑,什么不愉快啊,什么难题啊,都随笑声而去,不会储存在心里。这是其一。

    其二,他俩借题发挥是常有的事儿,全大队的干部群众已经习惯了。平日里,无论他俩如何地发挥,如何地表演,如何地歪曲事实的真相,或把某件事儿说得物是人非,以达到给大家制造“乐呵儿”的目的。大家都能理解,谁都不会在意事情的真假。本着“到哪里说,到哪里丢”的原则,谁也不会秋后算账。就是秋后算账,也不过就是一些乱芝麻坏谷子的事儿,就像本地流传的一句话:“狗肉好吃,上不得宴席。”为此,他俩只顾弄点儿笑话,根本就没想到把显贵因公负伤,编造成“爬阳沟”受的伤所带来的后果。

    他俩真不愧是天才表演艺术家。他们不仅仅是隐去了事实的真相,还把整个事情的前因、过程和结果等等,编造得天衣无缝,无懈可击。同时,他俩不仅说得绘声绘色,而且还像舞蹈演员一样手舞足蹈。

    “蔫俩个别胡编了!会出大事儿的!”

    善良且怕事的民湖大哥听了,吓得一个劲地劝他俩。

    “怕个么得卵。从歹哈儿(湘西方言,“这时候”的意思)起,老子见一个说一个,看那狗日的显贵能把老子乃们的。”成均大声地说。

    “成均,快闭上蔫那张臭嘴。‘呸’几哈。”民湖大哥的头上,冒出一颗颗黄豆那么大的汗粒。

    “民湖大哥,不是完港蔫哈。蔫的胆子也太小了哈啊,小得比MB还小的。所以哈,乃个(湘西方言,“哪个”的意思)都敢来欺负蔫。”喜二佬插话说。

    “蔫俩个不是小孩子了哈。蔫知不知道蔫歹么胡说,会找来麻烦的。”民湖大哥继续劝道。

    “怕个MB,狗日的显贵他做都敢做,还不准完们港吗?天底下没得歹样(湘西方言,“这样”的意思)的道理。”成均和喜二佬两人不约而同地朝民湖大哥扮了一个鬼脸后,齐声地说。

    “真是两头犟尤(犟尤,湘西土语,“犟牛”的意思)。蔫俩个不把事儿弄大,心里是不会舒服的。有蔫哭的乃一天(湘西方言,“那个时候”)。”

    “不哭,不哭,完不哭——”

    两人像顽皮的小孩子一样,站在忠南队长经常讲话的土台子上,忽左忽右地摇摆着身子,扭着屁股,还不时的拍拍手。

    午后的太阳,更加强烈了。连秧田里的水,都被晒得滚烫、滚烫的。禾苗的叶子卷了起来,失去了嫩绿的光泽。尽管人们闷热得浑身流汗,好不容易才缓过一口气来,但是,围观成均和喜二佬说书的人,却越来越多。他俩忘乎所以地歪曲显贵受伤的事实真相(在当时,不明真相的人,真的还以为他俩说的就是事实。),以求达到引来大家哄堂大笑的目的。

    “成均、喜二佬,蔫俩个莫再搞(湘西方言,这里是“闹”的意思)哒。今格儿(湘西方言,“今天”的意思)蔫把事情搞得太大了哈。”一些好心人劝他们说。

    “管蔫们个卵事儿,搞大搞小是完们两个的事儿,有蔫的MB事儿。”两人蛮横地,把别人的好心当做恶意地说。“蔫不敢听,完又没请蔫听,滚一边儿去。老子看到蔫歹些(湘西方言,“这些”的意思)胆子小的人,就气不打一处来。”

    “蔫俩个现在港的,完全是捏造出来的。会七(湘西方言,“吃”的意思)大亏的。”

    “蔫俩个莫再胡搞哒,会惹来大麻烦的。”

    “事实的真相,完晓等。根本不是蔫俩个那么港的。昨晚些个儿书记就到完生产队检查防洪堤哈。”栗子苞生产队的队长李远洪用事实反驳他俩说。“完两个分开的那时隔,就已经是深更(湘西方言,“三更”的意思)半夜哒。”

    “喂——喂——喂,蔫俩个是么得意思哈,皮子在发肏(湘西方言,“皮子发痒”的意思)哈!想找家伙背(湘西方言,“找打”的意思)哈?”

    听了众人的话,成均和喜二佬不仅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反而更加地手舞足蹈起来。但是,他们心里的落寞感大于兴奋感。心想,花了整整一个上午精心策划的情节,在发布这道新闻时,不仅没见一个惊讶地表情,或追根泡底的追问,相反,还引来了那么多人的反对和劝他们的话。真是太失败了。想到这儿,他俩禁不住心里一阵慌乱,感觉到有什么事情即将要发生了。

    “喜二佬,蔫给老子下来。蔫是吃饱了撑的。”喜二佬的大哥振乾大骂了起来。

    “大哥,怕么得卵哈。就蔫胆子小哈。”

    “蔫惹天大的祸哒,晓等不晓等!”

    振乾那个气啊,恨不得把喜二佬给活剥了似的。

    马桑树下,历代祖先都把它看成是充满和谐的地方。可是,经成均和喜二佬这对活宝一闹,什么都变味儿了。他们摇摇头,相继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围观的人越来越少,就连喜二佬,也被振乾强行地拉回家去了。

    一阵热浪扑来,扑在孤零零的成均身上。

    此时,他只觉得心儿快要跳出来了。一种从来未曾有过的失落、悲观和恐惧,从心底渐渐地升了起来,直逼脑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