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澧水渡口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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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到了快放暑假的的时候了。七十年代那阵子,学生放了暑假后,90%的孩子都得下地和父母一起干农活。军宝也不例外。一般来说,农村的孩子害怕过寒暑假。不是因为孩子们不热爱劳动,而是因为很少有同伴一起玩。

    军宝的暑假更是苦闷。自从疯瘤子爹和他妈妈离婚后,他在家里承担起一个男子汉的责任。现在想起来,还真是让人心酸。

    军宝读二年级的那个暑假,他们大清早到彭老师那里取了通知书,高高兴兴地往大队部赶。孩子们今天高兴的原因是:大队部召开“农业学大寨”动员大会。会后,按参会人,无论大小,一律按四两肉,半斤米的指标分配给参会的村民。在这年头,能有这么多,够让人感到高兴的。只不过,显贵书记发了圣旨,没有去参加的人是不分配的。事隔多年后,我才知道显贵书记这次大方、按到会人头分的真正内幕。安个我们现在很时髦的词,叫“政绩工程”。这年十月份,显贵书记在三结合的运动中,坐上了公社革委会副主任兼公社群青场场长的宝座。

    这次动员大会确实开得很成功,荣升为公社革委会主任兼社长的唐自元在会上足足做了五个小时的动员报告。报告虽然很长,但下面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个人吱声。会场真是鸦雀无声,不经意弄掉一根小草,都能听得见。按当时显贵书记的总结报告时所说的:“这是一次成功的大会,比开批斗会还成功......”

    真是让人伤感的年代。批斗黑五类简直是绝灭人性。

    这年暑假,大队部开了三次批斗大会:一次是批斗走资派陈法生;一次是批斗右派分子王铁算;一次是批斗反动派了。

    军宝代替妈妈梦华参加了第一次批斗会,是在下午进行的。显贵书记在台上那副很革命的样子,双手叉着腰,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真让人恶心。但厌恶归厌恶,谁也不敢说,谁也不敢去闹哄。

    “把走资派陈法生带上台来!”

    几个全服武装的基干民兵,连推带搡,把陈法生押了上来。

    陈法生是个朴实、憨厚的老实人,只因为悄悄地在后屋养了两只羊,被仇人(现在叫村文书,那时叫大队会计)王真闲知道了,报告给大队书记兼大队长显贵。显贵觉得这个问题很严重,但自己又把握不住政策界线。于是立马报告公社革委会。

    第二天,公社革委会专案组来到玉湖大队洪家生产队,对陈法生开始立案侦查。

    那时,办事效益不高,整人的效益是特高特高的。专案组只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将陈法生连同赃物(喂养的两只羊)带到大队部,下午就召开了批斗大会。

    显贵拉开嗓门带头喊口号,革命群众也跟着大声地喊着。

    这阵势,用震耳欲聋这个词再也恰当不过了。

    “无产阶级万岁!”、“坚决打倒走资派!”、“在走资派上踩上一脚,让走资派陈法生永世不得翻身!”

    显贵书记真是太有才了。像“在走资派上踩上一脚,让走资派陈法生永世不得翻身!”这句口号,就是显贵书记亲自拟定的一条,可以写进玉湖大队的村史里去了。

    陈法生在人民如海涛般的吼声中,被押上了主席台。

    “陈法生,你知罪吗?”显贵书记盛气凌人地喝问。

    话说陈法生,按辈分应该是显贵书记的一个远方亲戚,显贵应该叫陈法生表叔。这个父子革命的年代,谁当政,谁就是爷们。

    一向亲和的显贵书记,此时,撕下他亲和的虚伪面纱,一副苦大仇深的尊容。对照早已写好的稿子,揭露着他表叔陈法生的走资派罪行。

    显贵书记时而声泪俱下,时而慷慨激昂,时而义愤填膺。如果让显贵当演员的话,我敢肯定,他绝对会获得奥斯卡优秀男主角或男配角奖的。

    军宝吓得躲在靠大队部办公室门边。连大气都不敢出。自从他疯瘤子爹撕毁了静平的娃娃书后,军宝一直不敢正眼看静平,尤其是军宝每次看见显贵书记和他家里的母夜叉玉浓后,躲得远远的。

    玉浓倒无所谓,而显贵却觉得这孩子不对劲。几次想找军宝谈谈,确实因为事情太多,没有找到时间。

    台上情绪很激动的显贵书记,“嘎”地停止了飞扬的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门前的军宝。

    显贵书记的讲话一结束,就是群众批斗陈法生的议程。

    借这个空隙时间,显贵书记风风火火地跑到军宝面前,拉住军宝的手往外走。

    “宝宝,怎么啦?看见叔叔就躲?”

    军宝傻愣愣地看着显贵书记,不说话。

    “宝宝,到底出了什么事哈,怎么不说话啊?”

    “没么得事。”军宝回答得很干脆,也是很冷冰冰的。

    “宝宝,告诉叔叔,到底有什么事。叔叔帮你。”

    “真是吗?”军宝天真地说。

    “当然是真的,叔叔几时骗过你?”

    军宝歪着脑袋想了想,也是啊。别看显贵书记对其他人那么凶,但对军宝可是特殊的。

    一年前,军宝打了静平,静平妈玉浓找军宝妈梦华,恰好梦华不在家,只有军宝一个人在家守屋。玉浓就指着军宝大骂开来,最后,还指示静平打军宝。

    当然,说什么,静平是不会打军宝的。这样一来,把静平妈气得“嗷嗷”大叫。正好显贵从公社开会回来,问明情况后,显贵狠狠地扇了玉浓两个耳光。玉浓寻死觅活地闹了好几天。后来还是唐副主任亲自出面解决的。

    “叔叔,宝宝说出来了,你会骂宝宝吗?”

    “怎么会呢。就是宝宝把天给戳了个洞,叔叔也不会骂你的,还要想办法补天的。”

    “爹把静平的书给撕了。”军宝挪揄地说。

    “就这事儿?”

    “就这事儿!”

    显贵大笑起来:“我还以为有多大的事呢。没事的,叔叔明天到公社开会,给宝宝买一大摞来。”

    “叔叔,宝宝求你一件事,你看要不要得?”军宝傻乎乎地说。

    “行啊,只要是宝宝开口的,叔叔拼着这个官职不要了,也要满足宝宝的。”显贵书记毫不犹豫地,很爽朗地说。

    “叔叔,可以不再斗争那些爷爷了吗?”军宝一眨不眨地看着显贵书记。

    显贵显得很为难,但他答应过军宝。在孩子面前总不能言而无信。显贵像上刑场一样,艰难地说:“行,叔叔答应宝宝,不再批斗那些爷爷们。”

    显贵坏是坏,但也不是坏透顶了。玉湖大队从此很少召开批斗会。当然也差点送了显贵的前程。后来,如果不是唐自元做了枝山人民公社的革委会主任兼社长,显贵可能永无宁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