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上)

冷素商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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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发生在四月十六日、星期二。

    那天下午三点半我从家里出发,前往日高邦彦的住处。日高家距离我住的地方仅隔一站电车的路程,到达车站改搭巴士,再走上一小段路的时间,大约二十分钟到了。

    平常就算没什么事,我也常到日高家走走,不过那天却是有特别的事要办。这么说好了,要是错过那天,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的家就座落在美丽整齐的住宅区里,区内清一色是高级住宅,其中偶尔可见一般称之为豪宅的气派房子。这附近曾经是一片杂树林,有不少住家依然在庭院里招原本的林木。围墙内山毛榉和砾树长得十分茂盛,浓密的树荫覆满整条巷道里。

    严格说起来,这附近的路并没有那么狭窄,可是一律给规划成了单行道。或许讲究行走的安全也是身分地位的一种表徽吧!

    几年前,当我听到日高买了这附近的房子时,心里就想,果不出所料。对于这个地区长大的少年而言,把家买在这里乃人生必须实现的梦想之一。

    日高家称不上豪宅,不过光夫妻俩来住的话,可说绰绰有余、十分宽敞。主屋釆用的屋顶形式虽是纯日本风,不过边窗、拱型的玄关、二楼窗际的花坛则全是西式设计。这些想必是夫妻俩各拿一半主意的结果?不,就砖造的围墙来看,应该是夫人比较占上风。她曾经透露,一直想住在欧洲古堡般的家里。

    更正,不是夫人,应该说是“前夫人”才对。

    沿着砖造的围墙走,我终于来到方形红砖砌起的大门前,按下了门铃。

    等了很久都没人来应门,我往停车场一看,日高的saab车不在,可能是出门去了。

    这下要如何打发时间?我突然想起那株樱花。日高家的庭院里,种了一株八重樱,上次来的时候只有三分开,算算已经又过了十天,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虽然是别人的家,不过仗着自己是主人朋友的份上,就不请自入了。通往玄关的小路在途中岔了开来,往建筑的南边延伸而去。我踏上小径,朝庭院的方向走。

    樱花早已散落一地,树枝上还残留着几许可堪观赏的花瓣。不过这会儿我可无心观赏,因为有个陌生的女人站在那里。

    那女人弯着腰,好像正看着地上的什么东西。她身着简便的牛仔裤和毛衣,手里拿着一块像白布的东西。

    “请问,”我出声问道。女子好像吓了一大跳,猛地转过身来,迅速地挺直腰杆。

    “啊!对不起。”她说,“我的东西被风吹到院子里了,因为这家人好像不在,所以我就自己进来了。”她将手里的东西拿给我看,是一顶白色的帽子。

    她的年龄看来应在三十五到四十之间,眼睛、鼻子、嘴巴都很小,长相平凡,脸色也不太好看。

    刚才的风有那么强,会把帽子吹掉?我心里犯着嘀咕。

    “您好像很专注地在审视地面呢。”

    “哦,因为草皮很漂亮,我在猜,不知是怎么保养的。”

    “唔,这我就不知道了,这是我朋友的家。”

    她点了点头,好像知道我不是这家的主人。

    “不好意思打扰了!”她点了点头,与我擦身而过,往门那一头走去。

    之后大概过了五分钟左右吧,停车场那边传来车子引擎的声音,好像是日高回来了。

    我走回玄关时,深蓝色的轿车正倒车驶入停车场,驾驶座上的日高注意到我来了,向我微微地点了个头。驾驶座旁的理惠,一边微笑一边对我解释。

    “对不起,本想出门去买点东西,结果碰到了大塞车,真伤脑筋。”一下车,日高马上举起手做了个手刀的姿势,表示抱歉,“等很久了吗?”

    “没有,并没有多久,我跑去院子看樱花了。”

    “已经开始凋落了吧?”

    “有一点,不过真是棵漂亮的树呢。”

    “开花的时候是很好啦,之后就麻烦了。工作室的窗口离得比较近,毛毛虫都从外面跑进来了。”

    “这就伤脑筋了。不过,反正你也不会在这里工作了,对吧?”

    “嗯,一想到可以从那毛毛虫地狱里逃出来,我就松了一口气。啊,还是先进来吧,我们还留着一些器具,可以请你喝杯咖啡。”

    通过垂拱的玄关,我们陆续进入屋里。

    屋子已经整理得差不多,原先墙壁上的挂画也收了起来。

    “你们行李都收拾好了?”我问日高。

    “除了工作室外,大致都收拾好了,剩下的就交给搬家公司了。”

    “今晚打算住在哪里?”

    “早就定好皇冠饭店了。不过我可能要睡在这里。”

    我和日高走进工作室。那是一间约十张塌塌米大的西式房间,里面只剩下电脑、书桌和一个小书架,显得空荡荡的,其余的东西大概都打包了吧。

    “这么说来,你明天还有稿子要交差喽?”

    日高眉头一皱,点了点头:“连载的部分还剩下一回,预定今晚半夜要传给出版社,所以到现在电话都没敢切断。”

    “是聪明社月刊的稿子吧?”

    “是啊。”

    “还有几页要写?”

    “三十页。啊,总会有办法的。”

    房里有两张椅子,我们各坐在书桌一角的两侧,不久,理惠端了咖啡进来。

    “不知温哥华的天气怎样,应该比这边冷吧?”我向两人问道。

    “因为纬度完全不一样,所以冷多了。”

    “不过能过个凉凉爽爽的夏天真是不错。一直待在冷气房里,对身体不好。”

    “待在凉爽的屋子里顺利工作……如果能这样就太好了,不过大概不可能吧?”日高自嘲地笑着。

    “野野口先生,到时您一定要来玩喔,我可以当您的向导。”

    “谢谢,我一定去。”

    “你们慢慢聊。”说完,理惠就离开了房间。

    日高拿着咖啡杯站了起来,倚在窗边向庭院眺望。

    “能看到这株樱花盛开的样子真好。”他说。

    “从明年起,我会拍下开花的美丽照片,寄到加拿大给你。对了,加拿大那边也有樱花吧?”

    “不知道。不过即将搬进去的房子附近好像没有。”他啜着咖啡说道。

    “说到这个,我刚刚在院子里碰到一个奇怪的女人。”我本来有点犹豫,不知该不该说,后来还是决定让他知道比较好。

    “奇怪的女人?”日高挑起了眉毛。

    我把刚刚的情景说给他听,结果他的表情从一开始的讶异转为了然于胸的神态。

    “你说的那个女的是否长得像木刻的乡土玩偶?”

    “啊,没错,经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是这样。”日高比喻得真贴切,我笑了出来。

    “她好像姓新见,住在这附近。外表看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不过应该已经超过四十了。有一个读国中的儿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小混蛋。丈夫很少在家,大概是一个人在外地工作吧,这是理惠的推断。”

    “你知道得还真详细呢,你们感情很好啊?”

    “和那个女人?怎么可能!”他把窗子打开,拉起纱窗,凉风徐徐地吹了进来,风里混杂着树叶的味道,“正好相反,”他继续说道,“应该说她恨我们比较恰当。”

    “恨?她看起来很正常啊!是什么原因?”

    “为了猫。”

    “猫?这和猫有什么关系?”

    “最近那个女的养的猫死了。听说是忽然倒在路边,带它去看兽医,结果兽医说,那只猫可能被人下了毒。”

    “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她似乎怀疑猫是吃了我做的毒丸子才死的。”

    “你?为什么她会这么认为?”

    “就是这篇,”日高从仅存的那方书架里抽出一本月刊,打开书页放到我的面前,“你读读这个。”

    那是一则约半页篇幅的短文,题目为《忍耐的极限》,文章上方摆着日高的照片。内容主要是说到处乱跑的猫带给自己多大的困扰:早上,院子里一定会出现猫粪;车子停在停车场,引擎盖上布满猫的脚印;花盆里植物的叶子被啃得乱七八糟。虽然知道这些罪行全是一只白棕色的花猫犯下的,却苦无对策。就算立了一整排保特瓶挡它,也一点效果都没有。每天每天都在挑战自己忍耐的极限……内容大既是这样。

    “死掉的那只猫是白棕斑点的?”

    “唔,好像是这样。”

    “那难怪了,”我苦笑着,点了点头,“她怀疑你也不是没道理的。”

    “上个礼拜吧,她气冲冲地跑到这里来,虽然没指名道姓说是我下的毒,不过话里就是这个意思。虽然理惠生气地说:‘我们才不会干这种事!’,并将她轰了回去,不过就她在院子里徘徊的行径看来,想必还在怀疑我们。大概想找寻是否有毒丸子残余的痕迹吧?”

    “还真是执着呢!”

    “那种女人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