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容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傲轩中文网 www.axzw.net,最快更新这事儿我说了算最新章节!

    第三十四章

    陈烁出差的当天,余田田吃过晚饭以后就拿着他家的钥匙“登堂入室”了。

    她把自己裹成了一只粽子,顶着寒风来喂狗。

    只可惜热狗一脸警惕地站在客厅盯着她,大眼瞪小眼,就是不肯吃她做的猪肝拌饭。

    余田田耐着性子哄它,“热狗,乖,快来吃饭,不然就凉了。”

    热狗不动。

    “快看快看,香喷喷的猪肝拌饭哟!”

    热狗不动。

    “哥,大哥,大哥你看一眼好吗?这里,我在这里。”余田田舞动手臂,怀疑它瞎了。

    热狗水汪汪的大眼睛随着她的手臂转来转去,然后又默默地收了回来。

    主人不在家。

    它情绪很低落。

    余田田蹲累了,不想蹲了,把盆子放在地上,气呼呼地转身就走。

    走了没几步,听见身后传来了一点动静,她回头一看,热狗开始吃饭了。

    这什么臭毛病,叫它吃它偏不吃,人一走,它就立马开饭。

    余田田又走了回去,这一走可不要紧,热狗连连后退,又钻进了茶几下面,只露出两只黑溜溜的大眼睛瞪着她。

    她翻了翻白眼,只好远远地站着,看那只做作的狗一脸害羞地又慢慢爬出来吃饭。

    余田田小的时候听人说过,人与人同处一个屋檐之下,时间长了,就会变得越来越相似。

    没想到人与狗也是一样。

    看着热狗这别扭的小性子,她忍不住叹口气,也不知道是陈烁传染了它,还是它传染了陈烁。

    饭后要散步,她又把外套穿好,帽子围巾戴上,拉着热狗出门了。

    这一出门不打紧,基本不是她牵狗散步,而是热狗拉着她一路狂奔。

    金毛是大型犬只,余田田是小个儿姑娘,于是整个小区就看见一人一狗疯狂地奔跑着。

    余田田一个劲儿嚷嚷:“停下来,快给我停下来!”

    热狗呼哧呼哧一路急行,就跟脱缰的野马……不,就跟脱缰的野狗似的。

    等到散完步,回到陈烁家里以后,热狗精神抖擞、昂首挺胸地走进了门,余田田……余田田扶着墙虚弱地爬了进去。

    伺候狗大爷洗澡更是件艰苦的任务。

    洗澡水放好了,余田田还亲手在狗盆里试了温度,确定刚好合适以后,招呼热狗进去。

    热狗死活不进去。

    余田田拉它、拽它,最后几乎是骑在它身上把它给弄了进去,热狗终于妥协了。

    然后余田田慢慢意识到,这位大爷好像有点怕水。

    瞧它,站在偌大的水盆子里一动不动,浑身僵硬。

    她一边笑,一边给他抹沐浴露,澡盆里的泡泡越来越多,她忍不住哼起了歌。

    热狗抬头看她,目光里有探寻,有好奇。

    她就一边给他挠痒痒,一边来回帮它搓毛。

    慢慢地,热狗好像也放松下来。

    余田田咧嘴一笑,发现金毛天生似乎就长了一张带笑的脸,温柔起来望着她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感情与依恋。

    她的心塌下去了一小块,把热狗从水里牵出来,说:“好啦,站好别动,我给你——”

    “擦干净”三个字还没出口,热狗已经开始化身为自动狗体甩干机——浑身上下飞快地颤动几下,水花四溅。

    而站在它面前的余田田……毛衣都湿透了。

    热狗无辜地瞪大了眼睛望着她,还蹭蹭她的腿,余田田伸出一根指头把它的脑袋戳开,面无表情地说:“你是故意的吧?”

    这么冷的天,毛衣湿透了。

    她叹口气,认命地站起身来,去陈烁的卧室找干净衣服暂时穿穿。

    与此同时,已经抵达上海的陈烁在酒店里洗好了热水澡,闲着没事干的时候,就开始琢磨着余田田这时候在干什么。

    他拿着手机走来走去,来回踱步。想打个电话过去,又不知道打过去说什么。

    这事儿不太好办。

    打过去说点什么呢?你说他这才刚到上海就赶死赶活地给余田田打电话,她该怎么想啊?

    说他是报平安?

    笑话,她是他谁啊,他干嘛要跟她报平安呢?

    不成,这电话打不得。

    可是不打吧,他又觉得心里痒痒。

    陈烁扑在沙发上长叹一口气,然后忽然想起了热狗,顿时又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哈哈哈,天助我也!

    他清了清嗓子,总算拨通了余田田的电话。

    那头的余田田冷着了,一边打喷嚏,一边接起电话,“喂?”

    陈烁开口就是一句:“余田田,你没把我家热狗给弄死吧?”

    余田田沉默了片刻,眯起眼睛说:“没有,我没把你家热狗弄死,倒是你家热狗快要把我给弄死了。”

    她开始一口气也不喘地控诉这只任性的金毛,从它不肯吃饭到它拖着她满小区狂奔,最后洗完澡又把她给弄得浑身湿透。

    陈烁在那头哈哈大笑。

    初到一座陌生的城市,他风尘仆仆地抵达酒店时其实已经很累了,洗完澡如果不是惦记着给她打个电话,早该倒头就睡的。

    可是这一刻,他忽然间很庆幸他拨通了这个号码。

    余田田的声音很好听,像是一杯奶茶,不浓不淡,甜度适中,冬天的时候听在耳里,像是也有温暖的液体流入身体里。

    他调整了一个姿势,靠在了沙发上。

    然后笑着低声说:“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余田田没好气地说:“在你的衣柜里找干净的衣服,起码得有件毛衣啊,不然一出门铁定冷死。”

    陈烁开始指挥:“衣柜左边,从上往下数第二个抽屉是……哦不,你毛衣湿了,里面的衣服肯定也湿了,你一块儿换了吧……我贴身的衣物在第一个抽屉,你打开——”

    话没说完,那头的余田田开始上气不接下气地哈哈大笑起来。

    他一顿,“你笑什么?”

    余田田从第一个抽屉里勾出了一条大红色的内裤,一边笑一边喘着粗气,“哈,哈哈哈,陈,陈医生,你居然,居然穿红内裤……”

    陈烁脸上蓦地一红,提高了嗓门儿:“那是以前老头子给我买的!我没穿过!”

    余田田还在笑,“没,没穿过?你骗谁呢?商标都没有,一看就是穿过了啊……哈哈哈哈……”

    “余,田,田!”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本命年要穿红内裤,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身为一个中国青年,你连这点基本的迷信也没有吗?就算你没有,满足一下长辈的迷信心里怎么了?什么叫孝顺你不懂吗?”

    余田田狂笑不止。

    陈烁最后阴森森地说了一句:“放下我的内裤,你那手刚摸过热狗,指不定染了什么病毒!”

    余田田说:“我摸的是你的内裤,又不是你,就算有病毒,也传染不到你身上嘛!”

    陈烁顿了顿,反问一句:“听这语气,怎么着,没摸到我你还挺遗憾的?”

    呸!

    余田田真想吐他一脸口水。

    她没理那个不要脸的家伙在那头说了些什么,把手机往床上一扔,开始换衣服。

    这是陈烁的针织衫,毛茸茸的很舒服,衣料从脸上划过时,她闻到了淡淡的香气。

    手机被扔到了床头,她走过去捡起来的时候,无意中看见了床头柜上的相框,身形一顿。

    没有再急着去拿手机,她慢慢地坐在了床沿,拿起了那个相框。

    照片上有两个孩子,大一点的是十来岁的陈烁,一脸青涩稚气的笑容,而另一个……

    另一个,就是陈熹了。

    余田田没有见过她,却从这两兄妹相似的五官里辨别出来了她的身份。

    盯着照片看了片刻,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小姑娘长得可真好看,黑漆漆的大眼睛里透着灵气,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两只小小的梨涡。

    照片上的陈熹紧紧地抱着哥哥的手臂,笑得像只小狐狸一样满足。

    而陈烁也任由妹妹依赖他、靠近他,面上是轻松愉悦的笑容。

    ……

    那时候,他大概不知道人生总会有太多不如意,更不会料到他的不如意来得比别人还要更残酷。

    再拿起手机来的时候,她听见陈烁在那头大声叫着:“喂,余田田?余田田你干嘛去了?为什么不回答啊?”

    她轻声说:“刚才在换衣服。”

    陈烁不高兴地嘀咕:“换衣服也该跟我说一声啊,电话打着打着忽然就没声音,不知道别人会担心啊?”

    余田田弯起嘴角无声地笑,声音软软的:“好,我知道了。”

    她破天荒地这么听话,陈烁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原本想多吐槽几句的,这下也卡在嗓子里没法往外吐了。

    顿了顿,他问:“要回家了?”

    “嗯。”

    “把门关好,衣服扣严点儿,围巾帽子口罩该戴的都戴上,别感冒了。这个天容易感冒,一感冒还准发烧。”他又犯起了医生的职业病。

    余田田依言照做,陈烁还不愿意挂电话。

    他凶巴巴地说:“我初来乍到一座陌生的城市,思乡情结严重,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

    余田田语塞,只得一边往家的方向走,一边问他到底怎么个思乡法。

    陈烁扯来扯去尽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什么今天坐飞机的时候旁边一对小情侣一直卿卿我我,看得人浑身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什么酒店的饭难吃死了,贵就算了,味道居然不如热狗的狗粮;什么酒店的床不够软,睡在上面腰酸背痛腿抽筋……

    余田田基本没有什么搭话的余地,只能听着,间或嗯嗯啊啊地响应一下。

    最后她走到了楼下,这才说:“陈医生,我到家了。”

    那边的人戛然而止。

    她刚想说:“你要是思乡情结严重,睡不着觉,那我们继续说好了。”

    可是话还没说出口,陈烁就特别爽快利落地说:“哦,到家了,那可以挂电话了。”

    她一愣,脑子一转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她一个女孩子,天寒地冻地大晚上一个人回家,他担心她。

    可他那脾气那么别扭,担心也不会说,所以就没话找话说,居然一口气说了这么一路……

    她走进电梯,四周安静下来。

    弯起唇角,她轻声说:“陈医生,你不用担心我的,你家离我家又不远,二十多分钟的路程而已。”

    陈烁语塞,片刻后才打着嗓门儿理直气壮地说:“谁,谁担心你了?都说是思乡情结了啊,你这人怎么尽瞎想?!”

    她笑着点头,“嗯,我瞎想。”

    “那可不是?谁担心你了?我说余田田你这人怎么这么自恋啊?”

    她继续点头,“嗯嗯,我自恋。”

    “……”

    陈烁在那边气得不行,脸也涨得通红。

    这余田田简直是没法交流!

    谁担心她了啊?

    她不就一女汉子吗?有什么可担心的?他担心的明明是她身边那些有可能被她的汉子气概荼毒的无辜人士!

    他气了好半天,才听见手机那头传来她轻快的嗓音。

    “陈医生,你今天舟车劳顿的,早点睡吧。”

    一时之间,像是有人把针管扎进了他的身体里,手指一动,所有的火气都被抽走。

    他的心慢慢地摇曳起来,晃啊晃,像是儿时听过的那首童谣,《外婆桥》。

    余田田轻声说:“那我就先说晚安啦,你好好休息,明天还要开会呢。”

    他不是那种会温柔回应别人的人,从来都不是。

    小时候熹熹抱着他撒娇,他也顶多露出嫌弃的表情,“好啦好啦,真是服了你。”

    就算心里是快乐的,他也总是装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就是这么别扭的一个人。

    但就是这么别扭的一个人,这一次沉默了好几秒,却破天荒地放轻了声音。

    他低声说:“晚安,余田田。”

    把手机放在枕头旁边,他安心地入睡了。

    思乡情结算什么呢?

    他思念的,分别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