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贰一玖章 永别

慎青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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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风的呼啸,海水拍打岸边的猛烈,碎裂在石岩下,师轻青被吵得幽幽醒转而来,四处扫了一眼,唔,果然是在海边。

    她从未见过海,想不到今日竟是以这样的方式,月影绰绰,云淡风轻,海蓝碧天,如果不是脖颈上的血一直在流,腰间的禁锢从未松了半分,她想,倒是个好去处。

    一道熟悉的闷哼声传来,伴随着血腥味,师轻青不由自主地蹙眉偏头望去。

    剑气萦绕周身,流光飞舞,在海蓝碧天之上,犹如一只海上的精灵,似舞似蹈,天然浑成融为一体,可是师轻青却看得蹙眉,糟了,一定是那个叫夜释的男子追了上来。

    夏寒看起来已有些体力不支,看起来倒像将将经过了一场恶战,是以这次根本没打算赢过夜释,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只攻不守,身上满是血窟窿,原本落于下风的夏寒以着这个不要命的打法倒勉强与夜释持平,虽然身上的血柱越来越多,只怕支撑也撑不了多久了。

    随着其飞舞血滴滴落在师轻青的眉间,还带着温热,让师轻青想起了夏寒身上的青荇味。

    师轻青被夏灥点了穴扔在一边,夏灥嘴角还满是血渍,师轻青想,他大概也是受了重伤罢。

    夜释一个人夏寒都有些应付不来,若是夏灥又恢复了功力,那夏寒与她便是再无生机。

    师轻青张了张口,还好自己的哑穴并没有被点住,她开始说话,想起什么说什么,用尽全部气力说话。她想给夏灥造成一定的扰乱,最好让他练功走火入魔,自断经脉而死。

    “大哥,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印象最深的一件事么?”也不等夏灥答她,其实夏灥自然也不会答她,她便继续兀自说了下去,“我记得。幼时我曾也有些调皮。娘亲每每捉住我总是苦口婆心,我却觉着她有些烦,有一次我爬上树去掏鸟窝里的鸟蛋。不小心掉了下来,娘亲又是心疼又是生气,直把我关在房里一日一夜,未曾给我吃饭也未给我上药。可是第二天的时候娘亲来接我,我看到娘亲满眼的血丝。便知道,她也一定是陪着我一日一夜,不吃不喝,还偷偷地抹眼泪。那时的我就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揣在兜里也不放心直揣在怀里心上,才稍稍安心,却也止不住地心跳得厉害。原来娘亲是那般得爱我。”

    师轻青说的是她自己幼时的事情,她不记得这具身体的师轻青幼时是怎样度过的。想来做不出上树掏鸟窝这样出格的事情。

    不过师轻青也不担心,毕竟师轻青她从小就呆在青园里从未出去过,他们并不知道幼时的她是怎样的。

    但她却亲眼看见夏寒眼风扫过来几次。

    她心漏掉了几拍,只得别过眼继续说下去。

    “大哥,我想你印象最深的事情一定也跟母后有关吧?母后那样温柔的性子断然不会对你如此凶狠,她一定是对你极为怜爱,所以她看到你站在她最爱的男人对面时才难过几乎不能自己。”

    师轻青低着头苦笑,可待要继续开口说下去时,她感受到旁侧的气息开始紊乱,连带着周遭的海水都开始逐渐逆流,她望向夏灥,却见夏灥居然七窍都开始流血,发梢变紫,连眸子都格外深沉,他果然走火入魔了。

    师轻青幼时印象深刻的事情有很多,可她就是故意提起关于娘亲的事情,因为夏灥最放不下的就是皇后了。

    她加紧语速,继续说下去,“往常我去母后宫中请安,常常可以看见摆放在桌子上的鹿韭糕,但是花羽来时从不会去看这些,想来这些都是你爱吃的吧?”

    夏灥嘴角开始溢出血丝。

    师轻青眼皮一跳,继续说,“每次有人与她说起你时,她虽然总是浅浅一笑,好似并未觉得怎么,可是我看她的眼角总是微微上挑着,想来也是极为为你骄傲。”

    “噗——”夏灥口吐鲜血,眼神也是变成了恶狠狠地,紧紧地盯着师轻青,似乎是要举起手来杀她。

    可还未举至半空,夏灥便开始全身痉挛,满脸涨得通红,双眼翻白,似乎是喘不过气,渐渐得痉挛的力度变小,口吐白沫,师轻青想他一定就快要完了,正打算给他致命一击,却突然发现自己说不了话。

    是夜释,一定是他隔空点住了她的哑穴,师轻青想要动,去拿刀子,可是她的大脑跟她的身子全都不听她的话,就好像两个小人,一个在拼命地想要冲开禁锢一个却又极为冷静地看着她,甚至带着抹嘲笑。

    师轻青觉得可能再纠结下去她会比夏灥更崩溃。

    但显然夜释不会让夏灥继续崩溃的,他双手合十金光四耀再分开之时已如白昼般亮堂,一柄由内功气力合成的剑赫然在手,直直地朝夏寒射去。

    夏寒本就只攻不守,可这会儿却往旁侧险险避开了要害,估计也是料到如若中招只怕他与师轻青再无生还机会,毕竟他对自己的命向来还是看得重些。

    那剑偏了些但到底是夜释最高深的内里幻化而成,所到之处鸟尽弓藏,刺穿了胸膛一口子,血哗啦啦地往外冒,此刻的夏寒就犹如身披红衣,妖冶如天边晚霞,魅惑无边。

    纵使他的眸子无比坚决,意识无比地坚定,可也再支撑不下,踉跄跌下地来。

    那夜释见夏寒已被逼退,一刻不停也不再继续追杀,连忙飞身至了夏灥身后开始为其运功疗伤,内功之气将两人团团围住,师轻青感觉得到自己衣裙被划开的声音,可却也只来得及闭上眼睛,不被其所伤。

    隐隐约约间好像感觉到那气越来越盛大,原本静如水的气息却突然紊乱起来,原本只是朝同一个方向奔流的海水突然开始四处乱窜。

    师轻青眯着眼,见是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打开这道被内功之气所包围的圈子,是夏雪。

    师轻青几乎是下意识地去看夏寒。他躺在地面与她平视,明明是那般的狼狈,可那双眸子却不同往日的阴翳,格外的干净,让师轻青忽视了他身上的腌臜,只瞧着他。

    他嘴里喃喃说着什么,可是因为血自他的嘴中不断涌出。师轻青也猜不出他的唇形。完全不知他说的到底是什么。

    可师轻青却也很想要知道,定神凝望着他,或许这个时候她也意识到了。这一别只怕就会是永远。

    她因为格外的凝神,连一旁夏雪突破了包围圈去攻击夜释及夏灥都没有注意到。

    夜释的功力散了大半来救夏灥,可还是不容忽视,他一手将夏灥捆在自己身上。一手反上,直冲着夏雪的天灵盖而去。夏雪根本没料到他居然还有还手之力,攻势已出险险避开,待再要出手,夜释却已将他和自己一同赴入了大海之中。被他逃了。

    原本昏睡过去的夏灥,突然在这最后一刻醒来,拼尽全力将师轻青吸住再甩了出去。俨然比他们落海水的距离还要远。

    夏灥好像还说了句什么,可师轻青却已听不到了。

    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全身被封着穴道,落入漫漫无边地大海里,还带着伤,若能活下去估计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师轻青在电光火石之间看了一眼夏寒,他好像突然着了魔一样,不顾满身的伤口爬起来,挣扎着往师轻青的方向跳,师轻青笑了笑,他也一定是疯了,走火入魔了,她从未见过夏寒那般慌乱的眼神。

    一声,两声,三声,师轻青听到自己与夏寒同时落水的声音,可是却明明隔了不止夜释与夏灥,她却听得还是那般清楚。

    师轻青看的最后一眼是漫无边际地星河,今夜除了清亮的月光,星子都格外地黯淡,可她却觉得有些烦闷气短,因为她依旧不喜欢那月。

    夏灥估计是想着他死也不让师轻青好过,所以才用尽了全力将师轻青甩了出去,师轻青入水很快,她根本未曾憋气,反正她也知道她活不长了。

    她一下便落入了深海,水压压得她胸腔都欲迸开,可她嘴角却仍带着抹笑,看着鱼群在她身边游来游去。

    她从未见过那般多的鱼群,五颜六色地各种各样地,游过来又游过去,像极了她和夕儿在青园的那些年。

    那些年她们什么都没有,可是她们却拥有了天下间最珍贵的东西,快乐。

    那竟是她来到这里最快乐的日子,原本她以为她最快乐的日子是与盖清在一起时的日子,可是因为发现他竟是带着目的接近她,还是杀害若烟与疏影的凶手,那些越快乐的日子现在回想起来就有多痛苦。

    或许在生死之前,一切都渺茫如微尘,到这一刻,她竟然脑中是一片空白,无怨无恨亦无爱。

    她眨眨眼快要看不清,那抹血染红的月牙白是否真的出现在她的海上空,一道激流打过来,师轻青最后一口气吐出,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在海底的夏寒因为水刺激着伤口周围一片全是血染的海水,伤口外翻已发脓,他的脸色白如珍珠一般,只是却没了珍珠的光泽。

    夏雪在他身后比划着,让他赶快上岸,他的血腥味马上便会引来海底的残暴物种。

    夏雪以为他根本不会去看他,可看到他比划着残暴物种时夏寒却好像发了疯,连命都不要了地往更深处更远处游去。

    夏雪心里不是没有想过将夏寒打晕扛回去,可是每当他看到夏寒的眼神时,夏雪都有些害怕,他怕他日后恨他。

    他怕他寻不到青箩会恨他,恨自己,他已经肩负了太多,他不忍心他再去承受这锥心之痛。

    他护在他的身边,觉得他下一刻一定会瘫软在水中,他都做好了准备打算去接他,可是他总是让他失望,他身上的伤那么痛血都似已流干,可他依旧不遗余力地在游,未曾停歇过半步。

    从月头初上到月影隐去,黑暗到黎明,日落至日出,他游了整整一夜。

    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胸腔里震荡得厉害,全凭着一股真气,可他受了重伤内力无法凝聚,夏雪不知他到底是凭了什么,竟一直支撑着他。

    直到他看见一条鲛鲨刁着一袭青衣游过,他就突然好似受了刺激在海水中口吐鲜血再也支撑不住了,好似抽走了他最后一丝气力,晕了过去。

    夏雪赶忙过去将其抱起运功出海,他突然觉得那袭青衣好似有些眼熟,他回身去看,却什么也没看见。

    只是海水底里茫茫的黑暗,无穷无尽。

    夏寒昏迷了十日,北夏国的将士在海里寻了七日,直游到东吴境地方才止步,却一无所获。

    盖清的手废了听了这个消息后郁结于心,药石无灵,身子每况愈下再也未曾好起来。

    皇宫与师府里日日沉重肃穆,每个人的心中好似都有答案,却又不忍去相信。

    太子夏灥被逐出皇家贬为庶民,一月后在叶城发现了其尸体,据说身侧还有一个全身黑色的男子。

    太子的亲信及家眷的血染满了帝京的每一个角落,就连城门口乞讨的赖头都不敢再出来,就算是出来面容也是无比伦比的凝重。

    太子造反的事迹被昭告天下,大大地渲染其罪行,众人在对这前太子的深恶痛绝里对圣旨里提到的青箩帝姬护君身受重伤,如今还在昏迷一事也免不了说道。

    大家伙儿都说青箩帝姬是女中豪杰,北夏英雄,这还是第一次一个女子被北夏国民封为英雄。

    北夏皇在听说这件事后,按照民意追封其为第一帝姬,地位仅在太子之位下。

    可饶是如此恩宠,青箩帝姬亦是从未醒过来,至少老百姓从未听见青箩帝姬的消息。

    日子过得很快,绢水流长,青箩帝姬与前太子造反一事慢慢淡出了人的视野,老百姓们也有了茶余饭后地谈资,不再只围绕着皇家。

    多与青箩帝姬熟识者,见了如此景象却也只是一声叹息,红颜薄命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