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舞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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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

    素梅走出密室长长的甬道,轻轻转动门侧的烛台,厚重的两扇铁门便自动拉开了。

    小锦蹲坐在门口,一手托着腮,一手挠着头,见素梅出来,站起来给素梅问了个好。

    “素梅姐。”

    素梅看他那个表情,就知道他有话要说,“怎么了?”

    小锦把素梅拉至边上,鬼鬼祟祟问道,“素梅姐,那个小姑娘是主家什么人呐?”

    素梅绷着脸道,“什么人也不是。”

    “好姐姐,主家不叫我多问,可是我这人好奇心重,你就告诉我吧!”小锦挤出满脸的笑容,恳求素梅,“我不信主家和这小姑娘没关系,主家又不是大善人,也不是好管闲事的个性,要是和主家没关系,主家能这么上心吗?”

    素梅闻言,认真问道,“你也看出他上心了?”

    “我读书少,姐姐别拿我当傻瓜啊!”小锦道,“主家比我大不了几岁,可是那心机城府比我爷爷还重,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就算是滚烫的茶泼他身上,他都眉头不皱一下,这回为了里头那小姑娘,天天往这儿跑,来了也不问生意,就光打听那小姑娘的事,什么今天吃什么了喝什么了,有没有说梦话,有没有出汗,我估计这姑娘的奶妈也没主家这么细致吧?”

    素梅被小锦这一番侃天忽地逗笑了,小锦是个刚满十五岁的少年,他有着棕色的瞳孔和一头蓬乱又粗硬的头发,他爱说爱笑、爱吵爱闹,虽然名义上是个小厮,可是素梅一直拿他当成小弟弟一样。

    “别胡说,当心叫行之听到了,罚你面壁思过。”

    “啊?”小锦忽然捂住嘴,视线落在素梅身后。

    素梅回头一看,顾行之还真的出现了,且还铁青着脸,脸色比锅底还要黑。

    小锦吐吐舌头,找个借口就跑了,临走时深深看了素梅一眼,那眼神带着几分哀求,意思是:姐姐,别忘了替我说情。

    素梅转过身,见顾行之一脸郁色,“行之,怎么了?”

    顾行之紧抿着嘴唇不说话,素梅猜到,八成是和樱荔有关。

    虽然顾行之不爱听,可是素梅还是忍不住开口,“行之,你打算拿樱荔姑娘怎么办?”

    “不知道。”顾行之心里很乱,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该拿樱荔怎么办。

    他知道樱荔可能会拒绝他,可是他也想不到樱荔会拒绝的那么直白,那么毫不犹豫,那么不给他留情面。

    这么多年来,他每一步都走的很稳妥,他将接下来人生的每一步都安排的滴水不漏,他有耐心、也有自信、按照他的规划,他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可是在这之中,偏偏出现了一个异类,打破了他所有的计划。

    他不是个冲动的人,没有把握的事情他绝不会做,可是他就那么头脑一热、那么不计后果的把樱荔给偷了出来。

    而这还没完:

    对于皇宫的人来说,樱荔已经是一具焦黑的尸体,她再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至少在京城、至少是这两年内、她都不能再露面。

    她不能露面,那她应该要去哪里?

    此为其一。

    眼下,他能为她找到两个去处,第一个便是安排人将她送到西北边城一带,早年槐奴曾经是西北的行商,他可以动用槐奴的人际关系让樱荔在边城落脚,可那样的话,他就不能陪在樱荔身边,毕竟自己如今是内阁首辅,怎能擅自离京一去不归?

    第二个办法便是叫樱荔一直藏在京城,躲在他这个不为人知的宅子的密室里,这里很安全,东厂的人就算想盯着他,也不会找到这里,可是这样的话,樱荔和被关押的犯人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第一个问题不是最主要的,最重要的是第二个问题:

    樱荔根本不愿意跟着他。

    “行之,你不能一直关着樱荔姑娘,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我知道。”顾行之揉着太阳穴,头疼的要爆炸。

    “行之,樱荔姑娘是块烫手山芋,你把她带出宫已经是犯了糊涂。”素梅苦口婆心的劝,“你想过后果没有?这件事一旦败露,不论是皇上还是薛无常都不会放过你,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现在正在亲手摧毁你多年来苦心经营的一切,你知道不知道?”

    “那我该如何?把樱荔送回宫?”顾行之知道素梅是为他好,可是他心里焦躁,语气难免有些不耐烦。

    而这语气明显伤到了素梅,她和顾行之相识多年,顾行之对她再冷淡,都不会用这种口气对她说话。

    “行之。”素梅不敢问,她怕听到让她失望的答案,可是在她害怕的时候,有些话已经脱口而出,“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顾行之沉默了半晌,素梅已经知道了答案。

    素梅慢慢扶着椅子坐下来,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一些,“你喜欢她,可是你能娶她么?行之,她已经是皇上的女人……”

    “我不介意。”顾行之打断素梅的话,“她在我心里永远冰清玉洁。”

    素梅万万没想到顾行之会这么坚定,她陡然站起来,走到顾行之面前,质问道,“行之,季家是书香世家,最重清白,你娶一个这么不清不白的女人回来,你对得起死去的季伯父么?”

    她的质问声声泣血,“哦,对了,我忘了,你如今叫顾行之,你早就忘了自己姓季了吧?”

    你早就忘了自己姓季了吧?

    这句话如同一柄锋利的尖刀,直挺挺的插入顾行之的心脏,他攥紧拳头,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素梅指着密室的那扇门,字字含泪道,“曾经下令毁了季家村、将季伯父、季伯母剥皮萱草晾在午门外的人,可是你喜欢的那个女人的义父呢,你要让枉死的季伯父和薛无常结为亲家么?”

    “你别再说了……”

    “顾行之?季游?我到底该叫你什么?”

    “你别再说了!”顾行之吼道。

    素梅脸上都是泪,临走前,她回头看了一眼顾行之,他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

    “对不起。”素梅用嘴型说,“对不起。”

    密室有些潮湿闷热,樱荔实在受不了,便拧了一方帕子擦身消暑,她脱下衣服,看见自己的胳膊和关节处有斑斑淤青,不禁又想起了那一日的事情。

    她觉得委屈,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被人那样无礼的对待,她难过的想哭。

    可是她后来又想,幸好什么也没发生,虽然自己吃了点皮肉的苦头,但是好歹保全了身子,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她心里茫茫然的一片,不知道未来何去何从。

    皇宫是死也不会再回去了,义父那里暂时也不能露面,季游也不要她了,她和顾行之又非亲非故……

    她想,这回老天是绝了她的依靠。

    自由来的太快,太让人猝不及防,她还没有准备好,就不得不一个人讨生活了。

    从小到大习惯了被人操控,唯一一次为了季游反抗,可季游却不要她了,她那点可怜的勇气都在大觉寺那一日被消耗没了,伤了心才知道认命,谁知道命运峰回路转,现在是逼着她不得不重新找回勇气。

    樱荔用方巾细细擦拭脖颈,又沿着锁骨向下,脑子里在思索:自己以后要去哪里?以何为营生才能活下去?

    想着想着,她忽然发现有点不对。

    她站起来,走到一盏烛台边,就着并不明亮的灯光去仔细看自己胸前那两团:

    怎么好像有排浅浅的牙印呢?

    顾行之在前厅喝酒,小锦小心翼翼的在一边伺候着。

    “主家,您别喝了,您的病还没好呢……”

    顾行之又倒了一碗酒,毫不迟疑的仰脖喝下。

    都说酒壮怂人胆,可是怎么就越喝越清醒?

    小锦看向窗外,月上枝梢,一会儿槐叔就要回来了,若是看见主家喝成这副模样,恐怕又得责骂自己不在一边规劝。

    他转转眼珠,忽然道,“主家,我今天还没给樱荔姑娘送饭呢,要不您和我一道过去看看?”

    果然,顾行之放下了酒坛子,抬眸看向小锦,“怎么还没送饭过去?”

    小锦道,“樱荔姑娘中午吃的晚,八成这会儿还不饿。”

    顾行之点点头,忽然又叹口气,“小锦。”

    小锦:“啊?”

    顾行之道,“你跟着我也有十年了吧?”

    主家向来沉闷寡言,最近忽然和他说这么多话,还忆起往昔,小锦都有些不习惯。

    “主家啊,您别吓我啊,不会是要赶我走吧?”

    顾行之对眼前少年道,“你是羌人,当年槐奴行商至平城一带,遇见了被大盛士兵拳打脚踢的你,他怜你幼小,便将你带回大盛。”

    小锦垂首道,“是啊,多亏了槐叔救我,主家收留我,要不我也不会活到今天。”

    “你曾经说过,你父母是被中原人所杀,按理说,中原人是你的仇人才对,你恨中原人么?”

    小锦默然不语,顾行之似乎是一定要得到答案,“小锦。”

    “我恨的是仇人,不是中原人。”小锦道,“我没读过书,可是槐叔也教我,冤有头,债有主,我只恨杀我父母、欺辱我的人,但我不会迁怒所有中原人,因为槐叔是中原人,您是中原人,素梅姐姐也是中原人,中原人里有我的仇人,更有我的爱人。”

    顾行之忽然笑了,“你的爱人?你有心上人了?”

    小锦清咳了几声,什么都逃不过顾行之的眼睛,他有些挫败,只好放弃狡辩,满怀期待的问,“主家,你看我这样,会有姑娘喜欢我吗?”

    “不会吧。”顾行之淡淡道。

    小锦:“……”

    小锦有些郁闷,没规没距的在顾行之对面坐下,“哎,我也知道,我这德行她肯定看不上我。”

    顾行之亲自给他倒酒,“知耻而后勇。”

    小锦:“……”

    小锦挺郁闷的,他这么说话是求安慰的,可是主家非但不安慰他,还往他膝盖上捅刀子。

    会不会聊天啊?

    小锦猛灌了口酒,辣的他咳嗽不止,涨红着脸辩解道,“主家,她看不上我是因为我太年轻,情不自禁拿我当弟弟,我得好好努力,总有一天也能成为你这样稳重的男人!”

    面对眼前少年的豪言壮语,顾行之弯弯唇,“好,我等着。”

    不过,顾行之还没等到小锦成长,槐奴就进来揪小锦的耳朵,“臭小子,你没大没小,怎么和主家说话呢?”

    小锦第一次喝酒,自然是不胜酒力,他站都站不稳,又被人拎着耳朵,嗷嗷的惨叫响彻空落落的院子。

    “主家,救命!帮我说几句话!”

    “主家?”

    再一回头,对面哪还有主家的影子。

    顾行之虽然意识尚处于清明状态,可是身体却有些不受控制,他摇摇摆摆去了密室,路上好几次差点栽了跟头。

    最后一次栽跟头是栽到樱荔怀里。

    樱荔面红耳赤的扶着他,“你……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啊?”

    顾行之顺势倚在樱荔怀里,他想:

    连小锦都要努力了,他怎么能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