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死抱成法

云中马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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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川拦住聂士成,倒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那些让他感到有些疑惑的高墙围子。

    秦川看墙上那些青石泥土,还有那些环绕的壕沟土质还都很湿润,这些东西显然都是新构筑不久。

    如果是新筑,那就一定是已经到了平壤一个来月的清军所为,可清军为什么要耗费许多精力修建这些巨大的围子呢?

    对于秦川的疑问,不仅是聂士成,就是江自康、高继善,洛佩德、吴炳文、冯国璋、李纯、于光炘、辛得林等人也都感到愕然。

    好半晌,聂士成才有些不解地告诉秦川:“鸣鸿,这些围子,在我们军中称作围堡,战时军兵藏身于此,敌军冲锋时可凭射孔射杀敌人,而敌人除非爬上这围墙,否则只有挨打的份。咱们这种围堡,自文正公组建湘军征剿长毛以来,就一直在使用,防守拒敌十分管用。有这五座大堡,再加上后面这条长城和两座炮台,这平壤南面防御定十分稳固,定可将敌拒于南岸,使日军绝难靠近江岸。”

    聂士成所说的文正公,就是曾国藩。

    曾国藩字伯函,号涤生,宗圣曾子七十世孙。官至两江总督、直隶总督、武英殿大学士,封一等勇毅侯,谥号文正。

    曾国藩在太平天国时,以文人之身,投笔从戎组建湘军,历经大小数百战,旋扑旋起,力挽狂澜,最终攻灭太平天国。李鸿章初时也曾为曾国藩幕僚,后经曾国藩支持,自主淮军,方有后世成就。

    曾国藩不仅在军事上是清朝中流砥柱,在理学上也声誉卓著,更以经济治世之道为官,建树卓越。在曾国藩的倡议下,建造了中国第一艘轮船,建立了第一所兵工学堂,印刷翻译了第一批西方书籍,还安排了第一批赴美留学生,也就是秦川四处招募的留**童们。可以说,曾国藩是中国近代化的开拓者。

    曾国藩也因此种种,在后世获得极大赞誉,被称为中国近代政治家,理学家、文学家,湘军创立者和统帅。与李鸿章、左宗棠、张之洞并称晚晴四大中兴名臣。

    顺着聂士成所指,秦川发现,在江北岸距离江边二三百米,离着平壤城墙差不多一里左右的距离,与城墙平行建有一条长长的足有二里长,一人多高的长墙。

    那道长墙和大同江之间的空地上,有一处荒地早被平整的干干净净,四门75mm克虏伯山炮在空地上一字排开,黑洞洞的炮口指向南岸,只在空地后面有十几个号衣前缀有一个大大的毅字,显示这些兵勇是马玉昆所率毅军的人。除此之外,偌大的炮兵阵地再无一人。

    至于另一处炮兵阵地,江岸上并没出现,想是设在了长墙里面。

    而大同江南、北两岸清军阵地的联络,靠一条浮桥维系。

    聂士成继续说道:“有此五座大堡,我军在南岸进可攻退可守,实是稳妥老成之策。”

    见秦川愈发吃惊,聂士成问道:“鸣鸿,如此摆布,可有何不妥之处?”

    秦川苦笑着道:“围堡之中可否另有布置?”

    江自康洒然一笑道:“这围堡高大坚固,敌军冲来,我军自可躲在里面射杀,对方却奈何我们不得,这里面哪里还需要什么布置。”

    秦川此时已经明白了这围堡的意思,说白了,这所谓的围堡,就是一道寨墙罢了。

    只是,聂士成和江自康他们既然说这是出自曾国藩,秦川倒有些不好开口,只是在心中暗叹不已,感慨在这变换剧烈的大时代中,清军最精锐的部队里,竟然还是如此固步自封、冥顽不化,不思因时而异,还死抱着数十年前已有成法不放,实在是令人可悲、可叹。

    只不过,秦川又不能眼看着这坏处极大过时的防御工事不说,思虑了半晌,还是决定要努力让面前这两个北洋高级将领接受自己的看法。

    秦川叹口气道:“这种围堡,惜时对付长毛管用,那是因为长毛火炮较少,而且那时开花炮更加稀缺,多是实芯弹,加之那时火炮精度不好,射程又近,这种围堡对付那时的长毛步兵冲击效用尚可。可今时早已不同往昔,现在火炮不仅射程增加,火炮威力也大增,精度更非往昔可比。依我看来,如果开战,我方将军兵置于堡内,正好给日军集中攻击的大好机会。”

    “日军只要炮弹足够多,即使不必使用步兵冲锋,也完全可以只用密集炮火轰击,就可尽情杀伤围堡内的我军,时间一久,堡内我军必会损伤殆尽,堡垒不攻自破。更不要说日军只要集中炮火轰击一处,很快就可以将一段堡墙击毁,那时再行发起冲锋,我方也就再无地形工事之利,这围堡又怎能持久?”

    “唯一管用的,只有这外壕尚可迟滞日军靠近。”

    秦川一席话,让众人不由面面相觑,这种围堡传自昔日赫赫有名的湘军,几十年来,和湘军渊源颇深的淮军不管是固守一地还是围城困敌,莫不如此,而且每每效用非凡,屡试不爽。可现在到了秦川嘴里,这围堡竟然不堪一击。细细一想,秦川的话又句句合乎情理,这些人不由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想了想,江自康轻轻“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地说道。

    “秦指挥使多虑,先不说这围堡起自文正公,自那时以来屡试不爽,就说日本人哪里有那么多大炮?又怎能打得那么准。。。。。。”

    江自康话说了一半,想起秦川前年在北洋武备学堂校阅时,就曾经施展过神炮绝技,几里外可是一炮就炸倒标志旗,那目标可是要比这围堡小的太多了,一时间不由语塞。

    随即,江自康又不以为意地瞥了一眼秦川,淡然说道:“再者说,当兵吃粮,过的就是刀头添血的营生,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道理。”

    江自康的话,不由让秦川心里蹿起一股怒火。虽说俗话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可这也不能就拿士兵生命当儿戏。

    秦川想要发作,又觉不妥,江自康不仅是前来迎接自己,更是二品的衔职,还何况自己初来平壤,总要和这些迂腐不堪的北洋将领们搞好关系,只得强自压住心中怒气。

    聂士成到没有注意秦川脸色不虞,心中想起了月前在成欢和日军一战的情景,呆怔了一会,语气凝涩地问秦川。

    “鸣鸿,若不如此,又当若何?”

    穿越三年多来,秦川对于这个时代人们口语中那半文半白的造句形式早已熟悉,知道聂士成的意思,就是问他如果不这么做,那又应该怎样做?

    秦川深吸口气,努力忘却江自康带给他的不快。

    “聂大人,依鸣鸿看来,应在南岸广掘战壕数道,沿壕事先置好射击阵位,再做十几处藏兵坑道,以粗大原木做盖,上敷沙包土石数层,以避敌炮。数道战壕间又以壕沟坑道相连,以为交通。如此这般,敌炮击,则兵藏,敌攻击则沿壕分兵射击,敌在明,我在暗,敌若想攻入战壕,非付出巨大代价而不可得。”

    秦川又指着那座被围堡包裹住的小山丘道:“南岸这座山丘是一个制高点,可作为我方防线支点,在那山丘之上,亦可如此办理,多置兵力于其上。只不过,山丘上的战壕要于下面平地上略有差异,山丘上的工事中,可在壕内依山挖掘浅洞若干,以让士兵躲避敌炮。”

    秦川就站在江岸上,一边观察周遭地势,一边指指点点,一一述说如何设置防御阵地。甚至对于江面上只有一座浮桥,秦川也指出不妥,建议应设置两道浮桥,以防万一一座浮桥被日军炸断,还有备用浮桥可用,以免南岸部队被隔于大同江南岸,无法救援。

    这个时候,不仅是国内如此,就是在欧美,也还依然秉持拿破仑时期的战争风格,双方对阵,防守的一方多是依照地形地物遮挡,或是建造坚固堡垒守御。

    若是双方决战,往往各自将兵力排成横列数道,先以炮火互相轰击,然后拉成散兵线一边互相射击,双方一边相互靠近,比拼的就是勇气、军纪,甚至双方大队已经接近到几十米的距离,还都是直着身子举枪瞄准射击,不是打倒对方,就是被对方无情射杀,甚为血腥,最后直至展开肉搏。

    而战壕战术还要等二十余年后的一战时,才会得到大规模应用。

    此时秦川所讲,这些人都是闻所未闻,除了江自康心中不屑,其余众人都有茅塞顿开之感。

    聂士成神情早已兴奋至极,一把拉住秦川的手就往城里拖。

    “中堂夸赞,绝非虚言。鸣鸿对战争胜负之道颇有心得,此番所言,让人豁然开朗,实让我辈军伍老卒汗然。”

    “说实话,此前我对平壤之战并不看好,只想勉力以尽人事,听了鸣鸿此番话,我倒是对平壤一战信心满满。走,咱们城里细细述说,再报叶总统在平壤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