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春溪笛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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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牧场》/春溪笛晓

    第三十五章

    章修严带着袁宁抵达栾嘉家。

    栾嘉家里还是没什么人气,除了佣人之外再也没有别人。霍森与章修严一见面,便像成年人相见一样握了握手。从见到章修严的第一眼起,霍森就没把他当成小孩来看待。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把栾嘉和袁宁打发走。

    栾嘉很是不平,边拉着袁宁往楼上走边说:“把你赶出来就算了,连我也赶出来,我明明和你大哥一样大好吧?”他瞅了瞅矮矮的袁宁,“走,我带你去看我的珍藏。”

    袁宁乖乖跟着栾嘉进了房间,很快看见栾嘉所谓的收藏,那是个挂满海报的房间,海报的主角们都穿着镶满铆钉的衣服,打着耳钉,留着长发,涂着厚厚的妆,看起来不像真人,倒像是个涂了油漆的木偶。他们动作夸张,姿态豪迈,光凭一张张薄薄的海报都能感受到他们的与众不同。

    袁宁愣愣地看着。

    栾嘉说:“怎么样?炫不炫?酷不酷?我一直想弄个这样的造型,可惜理发师总说我不适合。”栾嘉是很乖的那种长相,短短的头发卷卷的,眸色又比别人要浅些,像个洋娃娃。他非常遗憾,“不弄好发型,弄来这样的衣服也不好配。”

    袁宁忍不住问:“他们是唱歌的吗?”

    栾嘉说:“对呀!”他把唱片放进唱片机,热闹又欢腾的音乐立刻从音箱里涌出,冲击着袁宁脆弱的耳膜。

    袁宁想捂住耳朵,却又觉得这样会伤了栾嘉的心。他仔细地听了起来,觉得这歌儿闹哄哄的,闹过之后脑袋里却空空茫茫,什么都没有。

    明明那么吵,袁宁却感觉世界成了一座孤零零的岛屿,只有他自己孤零零地站在岛屿上。他突然觉得还要把音响调得再大声——还要更大声一点,世界才不会那么安静。

    安静下来的世界,看起来真可怕。

    袁宁怔怔地站在原地,转头看向闭着眼跟着哼哼的栾嘉。栾嘉看起来那么喜欢这些歌,脸上满满的都是沉浸其中的喜爱。栾嘉听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呢?是不是也觉得应该更大声一点——好让整个世界都热闹起来呢?

    袁宁冲上去,把唱片机关了。

    屋里倏然静了下来。

    栾嘉眨了眨眼睛,迷惑地看着袁宁。他说:“你不喜欢吗?我可喜欢了!”

    袁宁老实地说:“不喜欢。”

    栾嘉说:“好吧,就知道你和你大哥一样不懂欣赏。”他无奈地叹气,伸手揉揉袁宁的脑袋,准备带他去别的地方玩。

    袁宁却说:“听着不舒服。”

    “太吵了吧?”栾嘉很理解。

    “不是,”袁宁望了栾嘉一眼,缓缓说,“太安静了。”

    “啊?”栾嘉吃惊。

    “听着觉得世界好安静。”袁宁说完,静静地看着栾嘉。

    明明袁宁一双眼睛干干净净,澄明如水,没有怜悯,也没有伤怀,栾嘉的心却莫名地颤抖了一下,鼻子也随之发酸。是啊,闹哄哄的,感觉却好安静。他半蹲在袁宁面前,伸手用力抱住袁宁:“宁宁啊,我真想把你抢回家当弟弟。”

    袁宁微微一僵,过了一会才慢慢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栾嘉的脑袋。

    栾嘉的头发短短的,软软的。

    栾嘉很快恢复如常,笑嘻嘻地说:“既然你不爱这个,我带你去看书,给你讲故事。”

    袁宁乖乖跟在栾嘉身后。

    进了栾嘉书房,袁宁注意到桌面上摆着几小包药。栾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笑了笑,说道:“上周有两天我晕乎乎的,还流鼻涕,还以为我染上那个传染病了呢,叫医生过来一看,原来只是感冒。前几天就好了,药扔在这里忘了收。”

    袁宁抓住栾嘉的手。

    上周他们都去过收容站,也被告知要留在家里观察一周,看看有没有被传染。这段时间里栾嘉一直一个人待在家吗?他和大哥在一起,心里一点都不害怕,栾嘉却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发现自己生病以后,栾嘉一定很害怕吧?

    袁宁手微微收紧,却不知该怎么安慰栾嘉。

    栾嘉感觉自己的手掌被那暖暖的、软软的小手裹着,心仿佛也被人小心地捧在手中。栾嘉不在乎地说:“我早习惯了,没关系的。医生离我们家不远,我一个电话他就过来了,从小到大我都是自己一个人,没什么好害怕也没什么好难过的。”

    袁宁不信。有些事是永远不可能习惯了。他就不习惯,他就希望有人陪着自己,生病了有人关心,难过了有人安慰,害怕了有人可以说说话。他踮起脚,张开手抱了抱栾嘉。

    袁宁的身高知道栾嘉腰上高一点,胳膊又短又小,抬得高高的,还不能把栾嘉抱住。

    栾嘉整颗心都快化了。他顺势把袁宁抱到自己膝上,说:“我越来越妒忌你大哥了。”栾嘉从书架里抽出一本书,“要听这个吗?”

    袁宁点点头。

    栾嘉开始给袁宁念故事。

    *

    另一边,霍森与章修严的谈话已经进入尾声。

    霍森带来的消息,让章修严意识到这条线索可能真的断了。涉及到那种隐秘的枪杀案,想再调查救援队肯定难上加难。

    霍森说:“虽然只过去两年,但所有人都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不见。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按照以前的先例,这些人应该是在做秘密的*研究——他们要不是做这种研究,那个所谓救援队的负责人也不会被反对者枪杀。如果你弟弟真的是被他们带走的,我想你应该要放弃了。”他从来没见过能在这种情况下活下来的。

    章修严说:“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们就不会轻易放弃。如果要放弃的话,我们早在两年前就放弃了,不可能追查到这个救援队上。”

    霍森只能说:“那么,祝你好运。”

    章修严说:“承你吉言。”他顿了顿,“霍森先生这次到华国来会呆多久?”

    “我想我应该会呆到小栾先生成年,”霍森神色沉重,“你知道他抽烟吗?”

    章修严有些吃惊。

    霍森明白了。人只有在自己心里充满不确定、充满不安的时候才会反复强调某件事,比如栾嘉向他强调章修严是他非常重要的朋友。

    但是这个朋友并不是那种会处处关心栾嘉、会主动了解栾嘉的人。

    霍森说:“看来你也不知道。小栾先生说,你对他非常重要。”

    章修严沉默。

    “在小栾先生成年之前,我会尽我所能地帮助他。”霍森说,“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可以来找我。同样的,如果我需要你的帮助,希望你也能慷慨施援,毕竟要让一个正值青春期的男孩改掉他过早染上的恶习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好,”章修严说,“需要我的时候尽管联系我。”

    两人结束了交谈,章修严起身上楼。栾嘉和袁宁不知什么时候窝到了沙发上,栾嘉抱着袁宁,袁宁则窝在栾嘉怀里,居然都睡着了。冬日的暖阳从窗外照进来,悄然爬上他们的脸颊,让他们的睡颜显得格外沉静。

    章修严眉头微拧。

    霍森走到书桌前,拿起书桌上那几包药丸,看了看上面写着的日期和用量,也锁紧了眉头。上面的日期也不远,都是上周的,不过已经七零八落,有的一天三次都还在,有的却没了一两次,显然没有定时吃药,忘了就不管了。

    章修严也走了过去,拿起一包药。看清日期后,章修严眉头一跳:“上周?”

    霍森敏锐地捕捉到章修严语气有异:“有什么不对吗?”

    章修严把收容站发生疫情的事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霍森听完后,定定地看着熟睡的栾嘉。这样的时候,身边也没有人在吗?凯茜女士,你知道你唯一的儿子被你不顾一切要嫁的丈夫这样对待吗?

    霍森转头看向章修严,两个人虽没再说话,却已达成一定的默契。章修严上前把袁宁抱起来,想了想,对霍森说了一句:“栾嘉喜欢咸和辣,不喜欢甜。”

    霍森:“……”

    有种接手了一个天大的麻烦,而且再也甩不掉的感觉。

    章修严没再多话,抱着袁宁下楼。屋外的阳光更暖和,袁宁眼睛眯了眯,感觉脸上暖融融的,忍不住往章修严怀里凑了凑。嗅见章修严身上熟悉的香皂味,袁宁小声喊:“大哥……”

    这充满依赖的呢喃让章修严心头一软。

    在这小结巴来到他身边前他其实也和栾嘉一样,做什么事都一个人。章先生和薛女士很放心他,章秀灵和章修文很怕他,不管做什么事,他都能发挥出远胜于常人的出色才能。从来没有人觉得他也需要陪伴,没有人觉得他也会软弱,更没有人知道他的内心深处充满焦躁和自责,始终认为当初若不是自己没有一起去,章修鸣就不会丢……

    章修严将袁宁抱上车,让李司机开车回家。

    袁宁一直在熟睡,直至到了章家门口,他才睡眼惺忪地转醒,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被自己蹭得皱巴巴的衬衫。

    袁宁抬起头,对上了章修严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他愧疚极了,一骨碌地爬了起来,紧张地揉章修严的手臂,嘴里问个不停:“大哥我一直压着你的手吗?手酸不酸?麻不麻?大哥你该叫醒我!”

    章修严说:“你这么小的个头,压上一天也不酸不麻。”

    袁宁:……_(:3」∠)_

    大哥又嫌弃他个头矮小。

    两人回到家,正巧又接到袁波的电话。上周袁宁打电话回去,问起南广那边的情况,袁波正巧去了趟南广,回家后几天没出门,也在提心吊胆。据说外面更乱,都在抢购盐和醋,二婶都去买了不少回来,肉疼得袁波不知如何是好。

    满打满算,艰难的一周算是过去了,袁波声音精神奕奕:“我们都没事,老师还叫我回学校帮忙给教室消毒呢。倒是你得小心点,怎么老往危险的地方钻?又是辐射污染,又是收容站的,听得我晕乎乎,担心死了。”

    袁宁小声说:“就是正巧遇上了……”

    袁波也知道这不能怪袁宁,又和袁宁说起自己已经预习完二年级和三年级的课本,叫袁宁要抓紧点。袁宁听了立刻紧张起来,挂断电话后就跑去看书,生怕自己被袁波甩得太远。章修严看着被放回原位、变得安安静静的电话,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发酵。

    他摇摇头,甩去脑中莫名的思绪。

    他才不会妒忌那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家伙。

    虽然那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家伙隔着电话也能影响到袁宁。

    *

    圣罗伦堡。

    普尔曼家族。

    男孩推着轮椅上的男人走出户外。城堡附近有个辽阔的湖泊,两人走到湖边,高大的雪松披着冰棱,湖面也结了冰。男孩深吸一口气,松开轮椅后的两个扶手,伸展手脚做起运动来,他耍得是从保镖那学来的军体拳。

    男人静静地看男孩耍完整套拳,才缓缓开口:“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