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六章

日环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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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水仙捂住脸,趴在车厢角落悲泣,明明开了金手指,怎么还会让自己陷入如今的境地呢?临时被抓包好尴尬,说好今天要安安静静休息的啊啊。

    明知道公主还是对小侯爷心存芥蒂,明知道公主殿下单独看杜莹霜没什么,可是小侯爷一来就跟催化剂一样,看侯爷小心护着杜姑娘的模样就生气,原没打算欺负都要出言挤兑她了。本来今日说好,趁着秋高气爽,小侯爷带着几个姑娘去郊外庄子里游玩。

    小侯爷也是好心,正巧家中一个远方表姐也在,便一起邀请了出来,免得只有公主殿下瞧着杜姑娘又不顺眼,却不想公主心思见当场除了锦云竟然全然没有自己的人,直接叫人赶了马车把冯水仙临时抓了过来。目前看来,这个小妇人还算老实可靠的,身份实在上不得台面,却也不是谁的奴婢。没有比她再合适带过来讥讽小侯爷的了,况且水仙看起来是个喜欢这公主殿下的,有些与别人巴结不同,却不知为什么。

    昨天晚上冯水仙给公主殿下准备她喜欢的小点心,食材稍显粗狂,不是宫里做的那种。因为宫里规矩多,冯水仙做的花样多,要么甜辣的让人喷火,要么咸脆的直掉渣,公主殿下却还是喜欢的。身在规矩里的人,都难免让自己稍稍逾越一下界限,在心中悄悄放松一下。何况冯水仙也不知道这些规矩,自是对公主殿下有求必应,况且她也没提过过分要求,在冯水仙眼里,公主殿下还是个乖巧可爱善解人意的少女呢。

    一边做点心一边吐槽:郊游?喂蚊子去吧你们!像那种在草地上奔跑啊树荫下乘凉的场景,冯水仙只有在做梦里想象的,没被蚊子咬过不知道多难过啊,现实总是一秒钟破坏小清新的。秋末的蚊子多凶悍啊,冯水仙就算在院里窗下种了那么多薄荷菊花,也经常会被叮的浑身痒痒睡不着觉呢。

    可真被强拉硬拽到了庄子,冯水仙却发现自己错了。原来贵人们身上那些淡雅香味是熏蚊子用的啊?那么古人在竹林里、高岗上焚香弹琴也是驱蚊的喽?又长见识了,亏自己还穿着从头遮到脚的厚实在衣服,又在里面塞里不少艾草以备自用,竟然用不上了。

    那庄子在一个缓缓的山坡上,回头就能看到山下农田中一片繁忙的景色,一片片金黄色瓜果粮食,被人收割装在马车牛车里面,到处都是丰收的欣喜。小侯爷倒也没招呼太多人随行,也是怕伺候的人太多不自在吧。

    随着侯爷而来的另一个女子年约二十岁左右,这个年纪未出嫁可是少见,因为不熟悉,却也不方便询问。她的身量在众女子中算是高的,只是性子腼腆的很,听人说话都是抿嘴笑着,被问起什么,才简单的吐几个字。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酒馆都丢给小郑了,告诉他没事就早早打烊回家照看老娘,一天不做生意却也不妨事,冯水仙经常性偷懒,酒客们也宽厚的习惯了。

    在庄子内走着走着,公主殿下倒也游出了兴致,和小侯爷两人走的稍快些,把冯水仙和另外两个女子落在了后面。也不知凑在一起说了什么,冯水仙眼看着两个人越帖越紧,胸中有种看守无辜小羔羊的老猎狗一样有心无力的心情,也碰巧杜姑娘脚下一歪,一手扯住人大喊,“哎呀!杜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恩公快来!”

    公主殿下才回过神来,又想起还在气小侯爷,忙又凑到冯水仙身边。一下午冯水仙在侯爷农庄里追羊羔撵毛驴,又揪果子编野花,几个人碍于身份不敢像冯水仙那样笑闹,倒像是特意陪着冯水仙撒欢一样。

    下午大家都累了在庄子里准备酒菜,打开小侯爷特意带来陈酿的红橘酒来,总喝冯水仙酒馆里的梅子酒樱桃酒菊花酒,大有扳回一局的快感。行酒令冯水仙举双手投降,被罚了三杯以后闷声不吭的赶紧坐下掰饼吃肉,几个姑娘又实在没冯水仙能闹,索性改成了投壶罚酒。

    冯水仙把自小在公园玩套圈偷奸耍滑的功夫都用在了投壶上面,开始几局还真赢了,连小侯爷都被罚灌了三大杯,几个姑娘却没想让冯水仙猖狂下去,笑闹着把壶越放越远,这样除了小侯爷还真没几个投的进,冯水仙见这酒甜丝丝颜色又讨喜,毫不在意的喝了半天,才后知后觉有些眩晕。

    一时大意将这陈酿好酒当作自己酒馆内的劣酒,又输了几次,喝着喝着就开始撒起酒疯。却不知,她一副醺醺然的散漫醉态,却让人瞧出原本掩藏着的慵懒媚态来,公主殿下和杜姑娘的眼神逐渐就不对了。冯水仙却兀自不知,喝完酒不睡觉还硬是反客为主的拉着几位贵人聊天。

    这些日子,杜姑娘表面是过安适的。只是在外面笑闹过后,回到房里,独自一人总会发呆。恍惚间想起原来家中的荣光,忽而又想到爹爹披头散发的叫着自己名字,一切好像是噩梦一样。身边的小丫鬟见姑娘发呆,怕她又魔症了,赶紧找话说起:“姑娘,今日侯爷带您去哪玩了?”

    “就是随便转转,也说不上新鲜。”

    “要我说啊,侯爷真是大大的好人,对姑娘您关怀备至,刚才还派人来说过几天请了裁缝娘子过来,与姑娘量身做几身新衣服呢。”

    杜姑娘垂下眼眸,“重孝在身,穿什么,都是一样的。”

    “这可是小侯爷的一片心呢,要不然怎会巴巴的亲自吩咐人去准备,我家姑娘这般,哪个少年郎会不心动。”丫鬟茹兰笑着帮杜莹霜解开头发,从入府的第一天起,她就把侯爷当作了自家小姐的良人,年轻英俊,又权高位重,更可贵的是情义深重待自家小姐细心。

    奶嬷嬷进屋来正听的茹兰说这句,立刻冷下脸来,“这话也是你能说的!茹兰,你去外面将姑娘的衣裳都收拾一遍!”

    茹兰见嬷嬷脸色不对,也想到自己是说了不该说的,连忙告罪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嬷嬷拿起木梳一下一下替杜莹霜打理着长发,“唉,一转眼,姑娘都这么大了。”

    “奶娘……”杜姑娘赶忙唤着,奶娘孩子早夭,除了爹爹就是奶娘对待自己最是爱护了,自己怎能不知。

    “说句不该说的话,姑娘你是不是,也觉得小侯爷是个良人?”嬷嬷看着这好不容易恢复精神的女孩,又疼又怜。

    杜姑娘摇摇头,“我,我不知道。”从那日被小侯爷救起,心中便有了一个英武的身影。他是那么高大,毅然护在自己身前,让自己的胆气似乎也戳破了去,仿佛再也不用维持出一副凶悍的样子,一切都可以交给他。自己又可以像在爹爹身边一样,天真烂漫的什么也不管。也真如他承诺的一样,被护了回来,现在过的安安稳稳的,奶嬷嬷她们也都被找到送到身边,甚至还有不少用惯了的小物件,也不知师兄在哪里淘弄过来,必是费了一番心思的。这一切,在杜莹霜的心里不断翻起涟漪。

    “姑娘,您仔细想想,哪怕当初老爷在的时候,也不能攀上这样一门亲事。如今姑娘这样,却是……”见姑娘神色恍惚,奶嬷嬷苦口婆心的劝着。

    杜莹霜一抖,一串珠花被打落在地。扭头看到奶嬷嬷竟是含泪看着自己的,“奶娘,您,您是?”

    “姑娘我求求您,千万别起了其他心思。昨日老身听姑娘和小侯爷说公主殿下私下里如何,且不管小侯爷信与不信。以姑娘的身份,若是真的让侯爷纳入府又是怎样的境地?”奶嬷嬷何尝不知道这些宅内的手段,明面上似乎无意讲着闺中趣事,却是故意将男人的心思引到陷阱里去。如果对方不是公主,如果自家姑娘还是老爷的掌上明珠,嬷嬷不会劝导反而会教着小姐做的更多,可是现在侯爷是姑娘唯一的依靠,嬷嬷不能让这个自己从小看大的孩子以身涉险。

    “奶娘,奶娘您不要说了。”莹霜哽咽着用帕子捂住了嘴,不敢哭出声来。自己知道,现在只能依靠侯爷了,可是这入府多日,其他下人瞧见自己那种疏远客气的模样又能让人安心。总觉得心中不踏实,便拼命的引起师兄的关注爱怜,仿佛只要抱住了侯爷,抱住了救命的稻草,就可以作为这府中的主人一样,再不是无根的浮萍。

    抱住自家姑娘肩膀,奶嬷嬷心中也如刀绞一般,如果老爷没惹那祸事,自家姑娘何至于此:“好姑娘,我的好姑娘,你命怎么这么苦唉呜呜呜”两人便哭做了一团。

    小侯爷携众红颜消食聊天,一干下人早就屏退了下去,冯水仙端着酒杯满脸痞子相又凑到杜姑娘身边。打着酒嗝勾上人肩膀:“小美人~怎的又惆怅起来了?给姐姐讲讲,是不是恩公待你不好?”

    杜莹霜何曾被人这么大胆搂住过,奈何对方是个女子自己却也不好求救,僵硬着摇头,“师兄待我,待我如同妹妹一般。”公主殿下和侯爷的表姐也当冯水仙酒后失态,乐得看热闹,也不上前阻止。

    “多好的姑娘,看着就好欺负。”冯水仙贴近杜莹霜,指尖在她白嫩小脸上戳了一下,弹的好想咬一口。忽然转过头怒目对着小侯爷,抓起一个糖果子正打在侯爷额头,“你!多少日子之前就让你帮着杜姑娘找可以托付的人家,谁待妹妹好会给囚在身边坏人清白!肯定又转了花花肠子了!”

    表姐一口茶呛了半天,想给小侯爷解围,可是公主殿下稳稳坐着不开口,自己却也不知说什么好。谁知公主殿下正在案几下挑着拇指赞呢:水仙,说的好,上次你说好闻的玫瑰露回去我就赏给你,再醉点帮我出气!

    侯爷没想到被人当面揭穿,却也不好和醉鬼一般见识,人家确是有几个合适的,可是身边这么一个总是满眼崇拜,信任着自己,总是楚楚可怜叫着自己师兄的小女子,赏心悦目的一时却也不愿意送她离开,定了定神,“正准备和莹霜妹妹说此事,只是那些远亲毕竟生疏的很,也不知莹霜妹妹愿意否。”说着,就摆出一副温柔体贴的模样,瞧着冯水仙怀里几乎要给醉鬼吓哭的杜莹霜,含蓄目光惹得杜姑娘心如小鹿乱撞。

    “有什么不愿意的,傻姑娘,你莫不是看上你大师兄了吧?”冯水仙凑到杜莹霜耳边,似有轻薄的在人耳珠上吹了口酒气,杜姑娘一缩,却抵不住冯水仙的力气好像彻底靠在人肩膀一样。

    在场几人各怀心思,却都竖起耳朵偷听起冯水仙越来越低的悄悄话。“你想啊,你是愿意带着侯爷准备的丰厚嫁妆,到一个虽然不是很亲近,却知道在你身上能得了好处攀了关系,所以会笑脸迎着巴结你的人家,去相看一个身份虽然算不上很高贵,却尊你为正妻,如若日子过的不好,你还可以向师兄哭诉有人给你撑腰,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日子?还是想,担惊受怕哀哀怨怨聚少离多的,给人做个妾侍?喜欢你的时候还好,若是有了新欢,你连个告状的地方都没有?难道真的要凑合个夫君,见一个爱一个见一个爱一个见一个爱……”冯水仙把这最后三个字重复的如同卡碟了一样,让竖耳偷听的小侯爷额角直暴青筋。

    “水仙姑娘喝醉了,快叫人传了醒酒汤来。”见冯水仙该说的都喷了出来,公主暗喜着赶紧叫来下人。冯水仙却是不愿意喝那东西,嫌味道不好,又就着桌子上炖的肉酥骨软的鸡肉吃了一个馒头这才堵住了嘴巴,趁几个人不注意又偷喝了半壶,酸酸甜甜味道好。

    到日落打道回府,小侯爷不免抱怨,你一个守寡的妇人,进了城莫要胡闹,冯水仙醉眼朦胧早丢了小心翼翼的模样,“寡妇怎么了!寡妇怎么了!早晚我要嫁出去。快给我找几个汉子回来糟蹋!”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趴,被小侯爷一把揪住腰带读嘶厝ィ改鄹觳不乖诔盗蓖饷婊游杓赶拢拔乙闾D腥税“。

    公主殿下的车驾顿了一下,立刻扭转马头拐到了另一条路上,显见是不愿意一起丢人了。好在小侯爷的车驾上有府中的标记,却也没有人敢上前盘问。

    待终于停在了小酒馆门前,冯水仙不等人搀扶自己就跳下马车。喝麻了身体不听使唤,脚绊了一下摇晃着就要落下去,旁边赤瑾赶忙横出手臂,让冯水仙正撞了个满怀。这笨女人依旧是软绵绵一团,似乎没有骨头一样,却并不重,抱起来,让人心里踏实。

    想起前几日,自己也曾远远的去看这女人,几乎就要压抑不住冲动。朱瑜带着一成不变的淡笑扯住自己手臂:“你可是要去表白心意?”

    见自己不回话,朱瑜的话又再次响起:“她虽是寡妇,却是良户。你是去问他是否愿意入奴籍?还是愿意过像你这样,有今天无明日的日子?”心中似乎一根糙绳子搅在肉里,只一碰,就酸酸涩涩的钝痛。她说过,喜欢这样过日子,干干净净的,哪怕琐碎也是安安稳稳的活着,自己又能给她什么?又或者像是朱瑜说的,自己怎么忍心她置于险地,又怎么忍心,让她将来再做一次寡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