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7风筝奇遇

冷月清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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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师傅可算想通了,非但恢复了进食,顺应民意答应“以日易月,持服二十七日”,而且终于下决心为老太太出殡了,不过,因为老太太位于昌瑞山的暂安奉殿尚未竣工,梓宫暂时停在朝阳门外临时搭建的殡宫里。康师傅心里终究还是放不下老太太,每天听政完毕后就到殡宫去报到,有时,干脆住在殡宫旁的陋室中。前儿个是老太太去世整一月大祭,康师傅领着所有的皇室成员、宗室大臣们隆重祭奠祭完老太太,集体释服后,又借机在陋室中陪了老太太的梓宫三天,谁都劝不回去,今儿一早起来,磨蹭到现在快中午了,才依依不舍地打道回宫。

    今天的天气着实不错,红艳艳的日头高悬半空,使得扑面而来的风也少了几分冰冷,多了几分煦暖,抬头望去,飘着几朵白云的蔚蓝天空中居然还飞着几只风筝,若不是道旁仍是一蓬蓬的衰草,我几乎都要怀疑这会儿已是阳春三月了!

    “皇姐,快看!”与我并辔而行的胤禛将声音压得很低,但仍能听出有几分兴奋。我循着他的目光抬头望去,也不由得被吸引了:那是一只绘着戏台上包青天脸谱的风筝,额头上的月牙儿都清晰可辨。风筝的样式我见得也不少,一般都是蝴蝶啊,蜈蚣之类的居多,像这样画着人物脸谱的我倒也是头一回见,只是……这脸谱好像跟惯常见到的有哪里不太一样?

    我揉了揉眼睛,瞪大了仔细再看——包公的眉毛什么时候成了两道笔直的“一字眉”了?

    “好别致啊!”胤禛一面自言自语式地赞叹,一面细细观察,“回头我也扎一个去!”。

    说到扎风筝,在宫里的众兄弟姐妹中,胤禛可算是一把好手,他扎的风筝从来都是宫里最漂亮,飞得最高的。听到他的嘀咕,我赶紧不失时机地凑过去道:“到时候别忘了给我也扎一个!”

    “行!”胤禛飞快地答应一声,随即回头贼兮兮地挑眉道,“不过,你得拿样东西来换!”

    “东西?”我初时一怔,待看到这小鬼头眸中发出“贪婪绿光”,脑中灵光一闪醒悟过来——哦,惦着我那副碧玉棋呢!我斜睨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嘿嘿,那个啊,不能给!风筝呀,也不劳您四阿哥动手咯!”说完,我勒住马头,回头望了望,只见班第正与跟他大哥科尔沁郡王毕里克图并肩而行,俩人不知正谈论着什么,我朝他招了招手,他与毕里克图说了一句,便催马上前,片刻间到了我身边。胤禛眼见他的“阴谋”破产,撇了撇嘴,嘟囔了句“小气鬼”,班第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望了望我,又望了望胤禛,疑惑道:“怎么了?”

    我哈哈一笑,心中大爽道:“有人想敲我的竹杠,没有得逞,心生不满呐!”

    “敲竹杠?”班第微微一愣,扫了一眼抬头观望风筝的胤禛,倾向我耳畔,小声道,“你是说,四阿哥敲你竹杠?”

    “是啊!”我点头。

    “不会吧!”班第一脸的意外,“向来都只有你敲别人的份啊!”

    我刚想骂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却不料,明明全神贯注于那只风筝的胤禛忽然回头,朝班第一拱手,笑嘻嘻地奉承了一句:“知皇姐者,姐夫也!”

    班第这家伙居然“恬不知耻”地欣然拱手回复:“四阿哥过奖,过奖!”

    好嘛,叫班第过来原是想灭胤禛这小子威风的,却不想这两个家伙居然结成了联盟欺负我!

    我心中郁愤,死瞪了他们一眼,气呼呼地道:“你们两个……欺负我一个弱女子,还算是男人吗?”

    “嘿嘿!皇姐,你生气啦?” 许是见我的脸色不好看,胤禛腆着笑脸开始哄我,“刚刚跟你开玩笑的!我不要你的宝贝‘碧玉棋’了,你想要风筝,我给你扎就是了嘛!我知道这世上就属皇姐最大方了,别生气啦!”

    花言巧语,才不上当呢!我一声不吭,看都不看他一眼,催着□的火驹向前紧赶了几步。胤禛望向班第,朝他拱拱手道:“姐夫,小弟无能,哄皇姐的重任看来还得你来挑呀!”

    班第很自以为是的接上胤禛的话茬:“你皇姐最是心胸开阔,深明大义的,她不会为了扎风筝这点小事生气的!”说完,还偏过头来,很温柔地问了我一句,“是不是,禧儿?”

    “是你个头!我就是生气了!我不是什么心胸开阔,深明大义,我就是小肚鸡肠,睚眦必报,怎么样,怎么样?” 这两个家伙一唱一和地演起了双簧来,我偏不让他们如意!

    班第和胤禛闻言都明显地一怔,显然是我的回答出乎他们的意料。然而,班第很快就回过神来,满脸堆着讨好的笑容,道:“那也……很好,很好嘛!咱们大公主的小肚鸡肠,睚眦必报,那是别有一番风情啊!”

    “是是是,姐夫说的极是,极是!”胤禛连声附和,拼命忍着笑,拍我的马屁,我却有些气结,很想对着这两个家伙破口大骂,可康师傅就在前面不远处缓缓骑着马,倾听着从苏尼特赶回奔丧的安亲王说着什么,我若一大声,肯定要惊动他老人家,只好暂时将这口气按下,紧皱着眉头,不说话也不理人。

    “禧儿?”班第小声地唤了我一声,“真生气了?”

    我扭过脸,不吭声。

    “真生气了?不理我了?”班第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那语气很有点低声下气,我听在耳中,心中略有所动,但终究还是忍住了没吭气。碰了钉子的班第倒是毫不气馁,继续主动找话题逗我:“你刚叫我来是不是想让我帮你扎风筝呢?”

    我横了他一眼,没言语。

    “是啊,是啊,肯定是。瞧见没?”胤禛指着空中的那只风筝对,道,“就是那只画着脸谱的,皇姐很喜欢,姐夫你给她扎一个吧,你那手艺比我强多了,扎出来肯定……” 胤禛的话说到一半儿顿住了,我有点儿奇怪,便也抬头望了一眼,一望之下,也吃了一惊——刚刚还飞得稳稳当当的风筝不知何时居然断线了,而且,这断了线的风筝趁着风势居然飘飘悠悠地往我们这边来了,看这趋势,它最终的落脚点就是——我们这拨人的头上!

    侍卫们也发现了这只风筝的异动,立马上报并开始警戒,康师傅闻听后却勒住马头停了下来,还仰头望着那只风筝飘飞过来。

    风筝越飘越近,这会儿我才发现,原来这只风筝居然这么大,若目测的没错,论宽度它应该超过两米!偌大一个风筝倘若砸在头上恐怕,足够让被砸的人头疼好一阵子!正担心呢,忽见风势突然减弱,没了依托的风筝陡然间急速下坠,看那架势是直冲着前面第一梯队的康师傅,安亲王,胤礽,胤褆,胤祉,蓉玥,乌尔衮等人而去?!

    我倒巴不得那风筝砸到胤礽和蓉玥的头上去,最好能够“一筝两头”,把他们俩当场砸晕,出出我心口的恶气,可那风筝偏偏不遂我愿,居然往康师傅和安亲王的头上飘坠过去了,周围的人有些慌乱,我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一提缰绳刚想策马上前,却见班第猛地从马上腾空而起,转瞬间,他的身形便已逼近即将坠下的风筝,抬腿一扫,那风筝猛地变了方向,坠向了道旁的草丛。

    这身手,这腿法,岂是一个“俊”字了得?!一直以来,我都知道班第身上有功夫,但是,却不知道他的功夫居然那么深!就刚才露的那一身轻功,那功力恐怕跟当年教我武术的师傅吴海不相上下!敢情这时常低声下气的哄我,逗我的臭小子,居然是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皇上,安亲王,你们没事吧?”班第的询问将我从震惊中拉了回来,我一踢马肚子,从胤礽和蓉玥的中间硬挤过去,带着几分心惊,急急询问,“皇阿玛,安王叔公,你们怎么样?伤到没有?”

    康师傅朝我微微一笑,道:“没事,别担心。”

    “没事儿,没事儿!”安亲王也朝我摆了摆手,然后极为赞赏地望了一眼班第,回头对康师傅道:“奴才要贺喜皇上啊!”

    “哦?”康师傅问道,“喜从何来?”

    安亲王微笑道:“奴才着实没想到,大额驸非但通文才懂武略,就连武功也如此高深,皇上得此佳婿,难道不是喜事一件?”

    康师傅很难得地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望了望班第,又回头望了一眼紧跟在蓉玥身后的乌尔衮,用许久未出现过的轻松口气对安亲王道:“叔王,你若要贺喜该贺双喜啊!”

    “哦?”这回是安亲王有点发呆了。

    康师傅不无得意地道:“得班第为婿是一喜,乌尔衮骁勇善战,也是难得的人才,朕费尽心思替朕的两个女儿挑的女婿可都算得上是人中之龙,叔王,你说是不是该给朕贺双喜呢?”

    “嗯,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安亲王朝康师傅一拱手,煞有介事地恭贺,“奴才恭禧皇上,贺喜皇上觅得两位佳婿!”

    安亲王这么带头一说,护在周围的侍卫们,还有上前来查看状况的王爷,宗室,大臣们都附和着恭喜上了,康师傅听罢居然高兴得哈哈大笑。这一笑似乎将两个多月来笼罩在人们心头的阴霾都赶跑了,方才还很紧张的气氛也都因为这一笑一扫而光了。

    “启禀皇上,”当值的领侍卫内大臣索额图将那只大风筝拎到了康师傅的马前,禀报道,“侍卫发现这只风筝背面写了几个字,似乎别有深意,奴才不敢隐瞒皇上,特请皇上过目,示下该如何处置。”

    “哦?”康师傅指示道,“将风筝翻过来,让朕看看。”

    索额图“嗻”了一声,便将那只风筝翻了个个儿,将未绘脸谱的一面朝向康师傅。出于好奇,我也下了马凑上前去瞧了一瞧,只见雪白的纸上竖着写了几行字——“清茶一杯,毒鸩铁面御史;党羽满朝,独霸河工要务;屯田害民,冤情投诉无门;祈盼青天,重振朝纲朝政!”

    这四句话言简意赅,字体遒劲有力,似曾临摹过褚遂良的字体,可见,写这四句话的人必是受过良好教育,并非乡野村民。刚才索额图说那些字别有深意,别的我事不大清楚,但就 “党羽满朝,独霸河工要务”一句来看,这里所指的人应该是明珠。怪不得索额图这么积极地上前禀报,原来这事儿涉及到他的老对头呐!好嘛,老太太过世的这两个多月来忙着办丧事,大家都没空,这会儿才刚刚能缓口气了,又斗上了!他们可真是分秒必争啊!

    “走吧,别看了。”班第不知何时悄悄到了我的身侧,牵起我的手,轻声劝道。

    “不要!”我毫不犹豫地拒绝,这么精彩的一幕怎么能错过呢?我抬头望了一眼康师傅,却见他老人家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云淡风轻地赞了一句:“字写得不错。”

    我忍不住瞟了一眼索额图和正在一旁当观众的明珠,这两位果然也都是久历宦海之人,都摆出了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脸孔。

    “皇阿玛,”胤礽开口道,“写字之人甚是大胆,竟敢妄议国事,儿臣认为,应该将此人抓起来严惩,以儆效尤。”

    “是吗?”康师傅有些不置可否。

    “皇阿玛,”胤褆也开口了,“太子所言极是,这人居然敢污蔑朝廷,应该严惩不贷!”

    真是奇了怪了,胤礽跟胤褆居然站到同一战壕中去了,难道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康师傅瞟了一眼胤褆,不紧不慢地问道:“胤褆,你也这么认为?”

    胤褆点头道:“是!”

    康师傅沉吟了片刻道:“好,朕也想看看这个胆大之人是什么模样。索额图,派人去附近找找这风筝的主人,朕在这里等着。”

    侍卫们的动作很快,不到一刻钟的功夫,风筝的主人就被押着跪在了康师傅面前,居然是个很年轻的书生,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一身青袍,外面罩着件小羊皮坎肩,那身板看上去虽有些单薄,眉眼间的神情却很有些清傲。

    康师傅打量了一番那书生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王永宗。” 书生低头道。

    “听你的口音,是南方人?”

    “是。”王永宗不慌不忙道,“草民是浙江鄞县人。”

    “你的书法很不错。”康师傅居然夸赞了一句。

    “谢皇上夸赞!这都是草民的师傅教的好。”

    “是吗?”康师傅饶有兴趣地追问,“你师傅是谁?”

    “刚刚过世的大理寺少卿陈紫芝!”王永宗的这句回答引起了周围一阵窃窃私语。我对这句话也有些吃惊。陈紫芝这个名字我是知道的,上任不到半年的湖广巡抚张汧就是他给拉下马的,也因为这事儿,他被康师傅提升为大理寺少卿,却没想到他居然也去世了!这么算来,大理寺少卿这顶正四品的官帽他戴了还不到两个月呢!

    “哦,原来你师傅是陈紫芝!”康师傅的口气颇有些同情和惋惜的意味,“可惜啊,天妒英才!”

    “皇上!草民的师傅并非天妒英才而逝,而是遭人嫉妒,被人下毒而死!求皇上严惩杀人凶手,还草民师傅一个公道!”王永宗说着“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你说什么?”康师傅似乎有点儿意外,“你师傅是被人毒死的?”

    “正是!”王永宗的目光在明珠脸上掠了一掠,朗声道,“草民的师父那日在朝房之中喝了明中堂奉上的一杯茶,回家不久后便暴毙身亡!”

    “住口!”一旁的明珠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胤褆先怒不可遏了,“皇阿玛,此人完全是一派胡言,血口喷人,儿臣……”

    康师傅抬手制止了胤褆,却面带微笑地问起了明珠:“明中堂,有人告你的御状,你怎么说?”

    明珠望了一眼王永宗,躬身淡定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奴才的为人究竟如何,皇上您最清楚。”

    “王永宗,你的胆子真不小啊!”康师傅敛了笑容,沉声道:“你可知诬告当朝一品大臣是什么罪吗?”

    王永宗似乎并不惧怕,反而大声地回道:“皇上,草民并非诬告,草民有人证!”

    “哦?你还有人证?”康师傅问了一声,目光却瞟向了明珠和索额图。

    “有!”王永宗底气十足地答道,“那天安亲王世子玛尔珲也在草民师父家中,他亲耳听到师傅所说的话,也亲眼目睹了师傅暴毙!”

    玛尔珲?怎么连小马叔也被扯进来了?这戏怎么越看越复杂?

    “去,把玛尔珲叫到这儿来!” 康师傅没开口,安亲王率先回头吩咐了旁边的一个侍卫,不一会儿,玛尔珲便也出现在了现场,一见到跪在当间的王永宗愣了一愣,那王永宗见到玛尔珲则像是看到了曙光,两眼直发光,道:“世子爷,您快跟皇上说,我师傅是不是说过他在朝房喝了明中堂的茶,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杯茶暴毙的?”

    “玛尔珲!”安亲王接过了话头,板着脸,严肃无比地道,“你给我老老实实地说清楚当时的情况,不得有半句虚言!”

    玛尔珲看都不敢看安亲王的脸,低着头战战兢兢地回了一个“嗻”后,躬身道:“回皇上,那日,奴才的确在陈紫芝宅邸,也亲见陈大人暴毙,然,那天奴才本是趁着酒性去找他谈诗论道的,我们说了许多话,中间他究竟有没有说过‘喝过明中堂的茶’,实在是记不清了!”

    王永宗大嚷:“玛尔珲,在皇上面前,你,你敢睁眼说瞎话?!”

    玛尔珲没搭理他,只提高了音量对康师傅道:“皇上,以上所言句句属实,有半句虚言,奴才情愿受国法严惩!”

    “皇上!”王永宗一声长呼,“草民敢用项上人头担保,玛尔珲……”

    “够了!”康师傅一声断喝,打断了王永宗,“事实俱在,你还敢诬攀亲王世子?”康师傅回头吩咐了一声关保,“把这个刁民带回去,打入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