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一章 一场家宴(四)

暴走土豆泥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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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恒的训话,在久于军中的郑芝龙看来,依旧显得稀疏平常。但凡将官训话,向来都是用往昔辉煌来激励士气,他看得太多了,早已习惯,自然无法感同身受。可他又从这些话里听出了一些新意,一些似乎不太寻常的话语,让他微微挑眉,眸光微闪。

    这倒让他渐渐生出一点兴趣,很想知道这个在他印象中毫不出奇的卫尉将军,究竟想做什么?

    所以,虽说这里面让他隐约感受到危险的气息,他依旧没有阻止。

    将士们尽情喝喊,好一阵才平息下来,不等他们自觉羞耻,刘恒的声音已经再次响起,“好,很好,既然大伙儿都是博功名而来,那我……就给你们这个机会。”

    言罢他瞥了眼一众将官,那眸中深意让无数将官莫名的心悸,总觉得像是要出大事,下意识凝望向郑芝龙。然而他们以为主心骨的郑芝龙,犹自面含笑意,毫无表示,好像什么都没有察觉一样。

    “我将向朝廷与右路大军请命,求得扩军之权。”刘恒平静开口,好像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情,“值此关头,这请命应该不难通过,所以在军令下来前,我们可以提前准备扩军事宜了。”

    诺大校场,因为他一句话而变得鸦雀无声,随后哗然。

    扩军?

    别说一众将士惊怔,无数将官同样错愕当场,乃至郑芝龙也没想到刘恒会不合常理的抛出这么一手。

    然而惊愕之余,很多聪明人已经幡然醒悟,不得不佩服刘恒这一招玩得够妙。

    倘若是别的做法,或是人事调动,或强行派兵反攻北胡,或是刁难郑芝龙,那么众将官能找出种种理由将其念头拦下,或是因此心生反感,甚至有可能引发兵闹,然而偏偏是扩军。

    这主意妙就妙在本就是他能决议之事,而且话中只提以自己的名义向上请命,这更是叫别人无从置喙。再者这话题一出,立马笼络了最大的人心,他将得到众多将士的拥护,任何敢于反对的人,都会成为万军的敌人,无论是谁。

    在大多数将士眼里,扩军意味着什么?

    扩军,就意味着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一次加官进爵的好时机。因为扩军之后,在大量新兵涌入的当前,他们自然而然成为老兵,有义务肩负起“老带新”的重任,手底下或多或少会得到些教导的新兵,可以说任何一个将士都能跃升成为武官,这可不就是加官进爵?

    尤其在卫尉将军刚刚讲过他们的传奇故事之后,哪个将士不梦想着也能成就一番这样的伟业,而成为武官这事,彻底为他们打开了这扇大门。

    恰如刘恒之前所问,他们发自内心的那句呐喊一样,“来参军,谁不是为了博功名?”

    所以在刘恒放出这一手后,任何人胆敢提出异议,就等于想断绝所有将士最容易得到的一次功名,毁人功名如杀人父母,这便成了最遭人嫉恨的行径,近乎得罪所有人,谁敢开这个口?

    还想不想在军中混下去了?

    想通此中关节,无数将官才倏然动容,深深感觉到了刘恒的厉害,一出手就如此惊艳绝伦。

    况且扩军的好处,还不止如此。

    诚然,明面上看人人都能从中得利,即便将官们也能随着扩军,手下兵马大增,简直皆大欢喜。可是实际上呢,这里面可以操作的地方太多了。一旦决定要扩军,这等大事方方面面都需要人手,将官们不得不配合刘恒,听其命令行事。以卫尉将军此时的模样,难免让他们害怕等一切尘埃落定,他们已经被挤出了局,怎能心里不恐惧?

    这也顺手达到了调整人事的目的,哪怕人人知情,依旧挑不出错来,比直来的方式不知高明了多少。籍由扩军大事,卫尉将军把整个万羽卫掌握到了指掌间,如砧板鱼肉,任其宰割了。

    只此一手,人人以为的死局,就此彻底盘活,这怎能不叫人惊佩?

    这下,无论对卫尉将军之前的印象如何,都深深领教了刘恒的手腕。

    一些将官被刘恒弄得手足无措,只能期待身为主心骨的郑芝龙,他们却怎么都没料到,郑芝龙朝刘恒抱拳为礼,“将军英明!”

    这是服软了?

    将官们全然不知道郑芝龙究竟什么打算,可既然他都表态了,他们也只能从善如流,紧接着抱拳齐声道:“将军英明!”

    刘恒挑眉,随即笑道:“诸将士用心。”

    两边显然都只是一句客气话,就像将官们没料到刘恒会来这么一手一样,刘恒也没料到郑芝龙会这么轻易服软。

    是直接认输一局,然后把心思用到后面扩军之中?还是并不打算在这段时间翻脸?或是平日里就是这样,才不断麻痹了刘衡对他的印象,渐渐松懈,以至于不动声色攥取权柄?

    刘恒拿捏不准郑芝龙的心态,自然对他的评价又高了一层,“的确是个不容小觑的人。”

    明知无法力抗,立刻选择认输,这等拿得起放得下的姿态,才是做大事的人。

    不过无论怎么样,只要扩军开始,原本的一潭死水,就算彻底搅活了,刘恒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无数人臆想之中的争斗没有发生,两边看起来一团和气,为着即将到来的扩军庆贺一方,商议下扩军所需要准备的各项细节,刘恒一一亲定,就此离开。

    离开路上,没了由头,刘恒自然没法再变相软禁牛自斧等人,任由他们回归军中。好在想着今日出手,应该能更深一步挽回些相互的信任,只要能继续做出事情来,迟早能重新笼络回这些可以笼络的人手,刘恒以后的局面就更加活络了。

    对于这一点,刘恒有自信,所以也不会急在一时,索性做个大度的姿态,先行命牛自斧等人留在军中筹备扩军大事了。

    这一行只有刘恒领着两个起居郎和其余随行,回了府宅。

    “军部绝不会允许自行扩军的请命。”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抱着什么心态,刘衡忍不住传音道。

    “谁说我要向军部请命的?”刘恒不答反问。

    这让刘衡一怔,随即面露惊骇之色,“你,你怎敢私自扩军?”

    根本不向军部请命,却已经叫军中准备扩军事宜,这么一说刘衡怎么可能还不明白刘恒的打算。这是要完全不管军部与朝廷,自己把扩军做成事实,刘衡怎么都想不到,刘恒胆子会这么大!

    这绝对不是一件小事,只要被人举发,那就有可能被定为谋逆大罪,是要诛九族的!

    “别总把事情看得太严重,谨小慎微是好的,但有些时候谨小慎微,就意味着墨守成规,那么什么事都别想做成了。”刘恒还是不会吝啬教诲刘衡,耐心讲解道:“譬如此事,太子之争在即,诸多皇子皇孙都得到了极大自主权,包括自行招揽军伍,在这种局面下,谁还会管我们有没有跟风?”

    刘衡只是缺乏经历,阅历与心智没有得到更好的成长,本身却并不愚笨,向来聪慧。略微思忖,他已经想通了刘恒打的什么主意,瞳仁猛缩,“浑水摸鱼?”

    刘恒分明是想借着太子之争的混乱局面,偷偷跟着扩军,就算被朝廷或军部察觉,也有一定可能联想到他们暗中投效了某个皇子皇孙,正在暗中布局,说不定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打算固然不错,也的确有成算,可是这里面有太多不确定的风险。

    “想要成事,绝没有万无一失的可能,都需要冒险,只要成功的收益够大,就可以放手一搏。”刘恒笑道。

    “你只想着成功,没想过失败吗?”刘衡厉声道:“这可是谋逆之罪!我们都会被你害死!”

    “谋逆?”

    刘恒摇头失笑,意味深长地道:“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不可能落到我头上的。”

    “你怎敢抱有这等妄想?”刘衡怒道:“怎么就不可能了?”

    “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以前瞒得再好,刘家最近这么热心十日城,有心人总能联想到我们的身份。想来在朝廷和大人物那里,这已经是心知肚明的事情,只是碍于种种原因不曾点透罢了。”刘恒淡然道:“不管我们和刘家闹成什么关系,在外人眼中,依旧是一家人,那么……哪来的谋逆大罪?”

    刘衡目瞪口呆。

    如果刘恒没有说错,那么恰如他所言,就根本不需要担心什么谋逆之罪了。

    一来,刘家依旧算是皇室一脉,听闻刘恒那位惊才绝艳的大哥,也要参与太子之争。那么在朝廷与大人物们眼中,十日城属于刘家的势力,扩军就是合情合理的事情了。二来即便不是这样,刘家也绝不会让刘恒背上谋逆大罪的罪名,否则诛九族诛的是谁?

    这么一想,刘衡愕然发现,还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难道,我真的不如他?

    刘恒可以想到的事,可以动用的手段,他却想不到,更不敢做,这期间的差距,竟让刘衡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一种挫败感,令他失魂落魄。只是很快,他又想到了理由,“不,不是我不如他,是天生的差距。这一切只因为我生来是个村夫小子,为人替身,而他生来便是显赫刘家之子,不管怎么任性胡闹,都比我有太多优势,他能做的事,我却不能做。”

    比如此事,刘恒何以胆大妄为,换作是他敢做同样的事,立马被人举发,以谋逆而论斩!绝不会幸免!

    他却是忘了,原本他占据的身份就是刘恒,在外人的眼中,他就是他嫉妒的那个显赫刘家之子,而不是村夫小子刘衡。所以刘恒如今能做的事,他同样也能做,不会有太大差别。

    只是这个当口,刘衡绝不会承认这些,岂会认为自己不如别人?不如任何人都可以,唯独不能不如这人!

    刘恒说完,见刘衡神情一直在阴晴变幻,于是不再多说,也自顾自闭目沉思起来。说的轻巧,可他同样知道扩军绝不是一件小事,里面需要考虑清楚的东西太多了。

    战车刚刚转过街角,走入权贵人家聚集的那条街,就有两个下人打扮的男子候在街边,见到战车赶忙走来。

    “卫尉将军,我家主人设宴,恭请将军。”

    来到车前两人先深深行礼,一人边说着话边双手呈上一本请帖,刘恒摊开一看,竟是曲慈方亲笔所书。

    刘恒一直以为会有所反应的两个人,郑芝龙暂时蛰伏,曲慈方倒是出面了。

    略微思忖,刘恒就道:“转道,去曲知县家。”

    江执事没有多问,应是后就吩咐开来,很快一行人越过将军府而不入,朝着曲慈方的家而去。

    曲慈方的宅院,就安置在县衙后面,说是县衙后院也不为过。这宅院因为随县衙一道,是刘恒离开、曲慈方来后新建的,占地不大,后面听说也没有扩建过,可见曲慈方同样不是个在意俗事的人。

    刘恒来前,早有一个下人先行一步传达了消息,所以刘恒到来的时候,就在曲府门前见到了一身常服的曲慈方。

    “曲知县。”

    “金将军。”

    刘恒下了战车,就和曲慈方相互为礼,一人抱拳,一人作揖,借机刘恒不免细细打量了曲慈方几眼。距离二人上次相逢,还是两年之前的事情了,两年多没见,曲慈方的模样没怎么变,尤其那对似剑平眉让刘恒印象深刻,气质倒是越发显得平和与沉稳了,隐隐透出温润如玉的感觉。

    “刚下了衙,听闻将军也要回府,就略备薄酒,厚颜请将军陪我喝几杯。”曲慈方说的亲和,令人不生反感,同时请刘恒入府。

    刘恒笑道:“那敢情好,有日子没和知县叙叙话了,本该我来请知县,这下反倒叫知县来请我,这才叫我汗颜。”

    二人说的寻常,实则有些东西,已经在无声无息间交锋了。

    曲慈方是开门见山,直接告诉刘恒,我知道你在大营那边做了什么。刘恒则在说,照道理我在你之上,只有我在家请你的道理,哪有你在家请我的道理?

    两边的锋芒显然没有对到一处,各表一枝。

    曲慈方微微眯眼,还是含笑陪着刘恒继续往府中行去。